苏婉禾没想到,她送贺礼至诚国公府的第二日,蓝昭明便上了门。
兴伯告诉苏婉禾,诚国公府的二公子到了府上拜访,感谢苏婉禾送上门的贺礼,顺便拜访一下苏家夫妇及苏瑜。
她很吃惊。她虽然不了解蓝昭明其人,但听那些传言,蓝昭明可不像是一个会恪尽礼数的人。她猜想,定然是诚国公教他这样做的。客人已经上了门,她这个主人是必要露面的。她于是来到厅堂。
苏如训及林清夫妇,还有苏瑜都已经在厅内。苏如训正与蓝昭明说这话。
蓝昭明客客气气的应答,举至颇为妥帖。
苏母首先看到苏婉禾,对苏如训道:“婉儿来了。”
蓝昭明站起身,施礼:“苏小姐。”
苏婉禾回过礼,瞥见他腰上仍带着自己昨日送的那只香囊。
蓝昭明见她盯着自己腰间,道:“昨日小姐送来的贺礼,我父亲十分喜爱,今日特来向小姐道谢,顺便,这里有些回礼,请小姐笑纳。”
苏婉禾睫毛颤动,瞥一眼厅内,几匹绢布,几只小木箱,不知装的什么。
她忽略了自己爹娘探寻的目光,对蓝昭明道:“身为晚辈,这是应当的,不敢为此事劳驾公子前来。谢公子,谢国公爷抬爱。”
两人在长辈面前一来一回,虽看着并不算熟稔,但是都客客气气的,给足了对方颜面。厅内气氛还算和谐。
蓝昭明转身对苏氏夫妇道:“苏大人,夫人,我既已见过小姐,还有一事……”他转向苏瑜,“想向苏公子讨教。”
苏瑜哪里被诚国公府的公子如此客气对待过,受宠若惊下,舌头有些打架:“没……蓝公子太客气了,我有什么可讨教的。”
蓝昭明笑笑:“苏公子年末娶亲,必然已在筹备庆典。我一贯不知这些礼节之事,但父亲何和大哥要我自己斟酌,我想他们是有心考验我。我恐自己思虑不周,委屈了令姐,所以想要求教一二,以求周全。”
苏氏夫妇见他对婚事上心,心中略感宽慰。
苏如训对苏瑜言道:“既如此,你和蓝公子聊聊。”又对蓝昭明言道,“我还有些公务,恐怕不能陪蓝公子,就让犬子代劳吧。”
“晚辈不敢劳动苏大人,苏大人既有公务,晚辈不敢耽搁。”
苏如训叮嘱苏瑜几句,与苏母离开厅堂。
爹娘离去,苏婉禾与蓝昭明也没什么可说的,有苏瑜作陪,她就显得多余了。
苏婉禾要离开,苏瑜突然叫住她:“二姐。”
“嗯?”苏婉禾转身。
“你也一起吧。”苏瑜面上作难,一肚子不情愿。
苏婉禾明白过来。虽说是苏瑜娶亲,但他对自己的婚事并不上心,所有的事情都是兴伯操持的,还有她这个姐姐时不时帮忙。苏瑜此刻叫住她,定是因为他对自己婚礼那些事一概不清,怕蓝昭明待会儿问起回答不出,因而向她求救。
“蓝公子。”苏婉禾停下脚步,“苏瑜的婚礼,若有什么问题,我也可回答。”
“哦?那有劳小姐了。”蓝昭明对苏瑜道,“不知苏公子可准备了些什么物件,比如装饰,还有回礼?”
苏瑜答不出。
苏婉禾朝院中走了几步:“蓝公子同我来吧,婚礼准备的东西都在内院。”她言罢,朝着东厢房的所在走过去。
蓝昭明跟了上去,苏瑜紧随其后。
到了院门口,推开门,苏婉禾将蓝昭明带进了房中:“这里是提前备下的红绸,婚礼当日要用的,至于其他东西,婚礼尚早,还未备全。”
她回身,见蓝昭明盯着屋子里面四处看,好似十分好奇。
“蓝公子?”
蓝昭明回过头:“哦对,我想也是。苏公子婚期尚早,是我唐突了。”
“没有,没有。”苏瑜急忙道,“蓝公子对我姐姐有心,才会这么着急筹办婚礼的事。”
蓝昭明一笑,指着一旁屋里大大小小的箱笼,问道:“那些也是红绸?要这么多?”
“那些不是。”苏瑜抢先道,“那些是商小姐的陪嫁。”
蓝昭明眼睛一亮:“商家的?”
“是,这月才送来。一共四十八只,其余的会在婚礼当日与商小姐一起进府。”苏瑜言罢恭维道,“这些自然不能与蓝公子给我姐姐的聘礼相比。不过蓝公子放心,日后我姐姐的嫁妆,我苏府一定会好好准备的……”
蓝昭明绕着那些箱子不停的查看,全然没听进苏瑜的自说自话。
直到苏瑜滔滔不绝的讲完,才道:“商家的嫁妆,不知里面有些什么?”
苏婉禾疑惑的看着他。
察觉到她的目光,蓝昭明道:“是我多嘴了,我只是想起往事。从前我大哥成亲时,将大嫂的嫁妆藏得严严实实,不许我看。我总是好奇,我又不好直接询问大嫂。”
苏婉禾不太信这种说辞。女子的嫁妆还能有什么?锦被常服、首饰器皿,还有其他许多生活必须的物品。这些,即便是没成过婚的人也知道。
苏瑜听了蓝昭明如此说,热情介绍道:“商小姐的嫁妆我看过,有五箱珠宝首饰,十箱书卷,还有、还有……”他敲敲脑袋,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苏婉禾。
苏婉禾觉得苏瑜似乎十分喜欢蓝昭明,喜欢的近乎讨好。
她不好让弟弟在蓝昭明面前丢了面子,于是接道:“商小姐此次送来的嫁妆一共四十八箱,龙凤锦被四套、鸳鸯锦被四套、玉枕一对、蚕丝软枕一对、青瓷花枕一对、常服四十八套、另有金绣披风三件,至于金银首饰和玉器,共有八箱,除了十箱书册,另有文房四宝四箱……”
苏婉禾一边在箱笼旁游走,一边向他说明每只箱子里装了些什么。
听她将嫁妆一一道来,蓝昭明的面色渐渐变得惊讶,眼睛瞪得圆圆的。
“……就是这些了。”苏婉禾将商家的四十八箱嫁妆粗粗数了一遍,就见蓝昭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这……想不到小姐还有管家的本事。这些嫁妆,都是小姐清点的?这么多东西,小姐居然能都记住。”
“嗯。”怕苏瑜不高兴她管商家嫁妆的事,苏婉禾其实只看过两次礼单,但是礼单上有什么,她记得一清二楚。
见蓝昭明惊讶,苏瑜少有的称赞起苏婉禾:“蓝公子不知道,我二姐从小记忆过人,过目不忘。”
他这么一说,蓝昭明想起来,彷佛是听过些关于苏婉禾的传言,提到过苏婉禾幼时聪慧,过目成诵。只是十一年前苏家发生那桩惨事后,苏婉禾好似患了病,有一年时间形同痴傻。后来,关于苏婉禾才情的议论渐渐少了,大部分提起这位苏家千金,都只道她痴迷调香作画。
今日他见到苏婉禾背诵礼单,才觉得她当年的才名不假。想不到这人看着性子软,却有这样难得的本事。他因而道:“苏小姐令蓝某佩服。”
“蓝公子过奖了。”苏婉禾道,“这算不得什么本事,比不得公子,可以护卫府城,做为国为民的大事。”
“我这是……”
蓝昭明照例想客套几句,一旁苏瑜突然来了精神:“说的是啊,蓝公子是铁鹰卫总领啊。当年先祖立朝,就是因为有了铁鹰卫才能顺利平叛内乱,扫清障碍。如今朝廷虽然有六部三司,但城防守备,还要依赖铁鹰卫才行。”
蓝昭明客气的笑笑。苏家姐弟对铁鹰卫的态度倒是一脉相承。
苏瑜恭维一番,不由得看向蓝昭明腰间:“蓝公子,这旗刀是不是很锋利?”
蓝昭明大手一挥,将刀取下来递到他跟前:“苏公子感兴趣,给你试试。”
苏瑜脸上乐开了花,不停询问:“真的吗?”
蓝昭明点头:“有何不可?”
“不可!”苏瑜还未伸手去接,就被苏婉禾止住,“旗刀是铁鹰卫专有,只有铁鹰卫才能佩,寻常人不能随意触碰。”
蓝昭明道:“无事,此处看看,又不让外人看见。”言罢,朝苏瑜眨眨眼。
苏瑜不停点头,而后对苏婉禾道:“二姐,蓝公子都答应了……”
“不行!”苏婉禾丝毫不退让,“苏瑜,你随意碰了旗刀,若是让旁人知道了,于蓝公子名声不利。”
“这里也没旁人啊。”苏瑜小声嘟囔,但再不敢伸手。
蓝昭明本不是什么在意名声的人,他也受不得那些规矩约束。但是,他是见识过苏婉禾训诫人的模样的,那番严肃的神情着实让人头疼。他唯恐自己也跟着遭了殃,于是只把旗刀放在桌上。
“苏公子,摸不得,看看无妨。”言罢,他对苏婉禾言道,“苏小姐,这不会坏了规矩吧。”
苏婉禾点点头。
苏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端坐在那柄旗刀前,看了又看。虽然隔着刀鞘,但能看出旗刀剑体修长,银铸的刀柄上绑着丝绳,丝绳间隙隐约可见柄上雕纹,看着颇具分量。只是看不见剑身上的飞鹰图案,有些遗憾。
苏瑜叹道:“这刀握起来一定不错。”
“是不错。但若是臂上无力,可握不了多久。”蓝昭明说着,伸出手,“要拿得动旗刀,需要每日勤练,没个一年半载是挥不动刀的。”
苏婉禾眼神飘了过去,见蓝昭明两只手上布满厚茧,指根处的茧子凸起,几乎遮住了指缝。还有左掌掌心,有一道疤痕贯穿到手腕,触目惊心。
原来蓝昭明也是会勤奋练武的。她叹着,心一转念,她分明听说,蓝昭明并不精通武义,只会摆架势,可这厚茧,还有这伤疤又是从何而来?
她心里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苏瑜一见蓝昭明的手,钦佩之情溢于言表:“蓝公子,太厉害了!你有这样的好本事,难怪可以进铁鹰卫。你平日在铁鹰卫,都做些什么?”
蓝昭明心里笑道:这姐弟俩还真是一个样。
“不过是巡城、守夜。”见苏瑜对这些感兴趣,蓝昭明索性同他讲起了铁鹰卫大营里的日常事务。
苏瑜听得如痴如醉。
苏婉禾在一旁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一家子兄弟姐妹之间就该如此相处,随便闲谈,毫无拘束。她从未曾想过,自己还能在蓝昭明这个人身上看到些家人相处的温馨时刻。
快至午时,蓝昭明终于起身告辞。
苏瑜听得蓝昭明讲那些铁鹰卫的故事,十分痴迷,有些不舍。
蓝昭明道:“日后若有闲,苏公子随时来诚国公府找我,我再同你说说。还有,日后不必叫我蓝公子,听着生分。你若不嫌弃,叫我一声蓝兄就行。”
“蓝兄。”苏瑜毫不犹疑的叫道。
蓝昭明笑笑,又看了看那些箱笼,伸出手拍了拍:“他日苏公子成亲,我定然送一份厚礼。”
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的苏婉禾,突然心中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