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栗和祝宁并排走在回去的路上，气氛到没有来时那么剑拔弩张。但看起来两个人都有些想开口，但又默契地都不说话。

    再回到领物资的那个公益点，志愿者们已经离开了，四周空空荡荡的,只有居民楼还亮着灯。

    沈栗停下脚步。“一叶”公益有限公司，几个字在发放物资的顶棚一角，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一个人的身影在沈栗的脑海里重新出现，她微笑着，很温柔的样子，向自己一步步靠近。沈栗冷笑一声，瞬间将人影打散，真行啊，把生意都做到103区来了，可是不容易呢。

    沈栗一下觉得手里拎着的东西都不干净了。刚想扔，想起这好像是祝宁拿过来的，不是，既然都领到物资了那为什么又拿回来？

    “你去蜂巢之前没过想直接回来吧。”沈栗停下脚步，眉头又皱到一起，“怎么突然又不想去了。”

    祝宁也不再往前走，从黑店里出来她就没再说过话，连走路好像都心不在焉，沈栗一直忍着不问她，可再不谈谈，沈栗觉得她这幅样子都走不回火种俱乐部。

    “就是觉得，没必要了。”

    “怎么，他们两个发财了？运气这么好。”沈栗有些替祝宁不值，这小姑娘好不容易关心别人一次，结果还没到地方就回来了，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让她走到一半改变主意。

    祝宁看了沈栗一眼，似乎对她无意间提起老杨和刘胜没什么感觉，站在原地就是不接话。

    啧，这小姑娘，从头到尾都这么难搞。看来要下点猛料了。

    沈栗这次决心遵守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不再乱发好人卡，不会一看谁可怜就心软。自己虽说对祝宁的私事没什么兴趣，但她以前在红房子的经历，对自己可能真的很重要。所以，沈栗深吸一口气：

    “其实我能跟你到这里，不止是因为王铭给的消息，而是，”沈栗把手放到祝宁肩上，微微用力，“我的副脑里就有你的实时定位，并且，只要我想，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在监控范围之内的，我都可以随时随地，无条件的查询。事实上，每一位管理员都有权力这么做。”

    祝宁缓慢地抬起头，盯着沈栗的眼睛。

    “我对每天监视你的生活没有兴趣，不过，”沈栗顿了顿，话锋一转，“也可以有。”

    “所以，条件是，你要把你逃出红房子的前因后果，以及过程完整地告诉我。”

    祝宁沉默了，沈栗觉得自己表现的很好，足以给面前这个小姑娘一点震慑，如果不想一直被监视的话，她只能选择自己提供的这条路。

    祝宁开口了，沈栗等着自己要的答案：

    “随便你。

    ……

    不是你这孩子怎么从来不按套路出牌呢。

    沈栗这边越想越不明白，祝宁那边则是越想越气。

    不是，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明明她就是想来送个钱，结果还没上车就被人拦住，被人用奇怪和质疑眼光一遍遍筛选，就像是在检验一个刚生产出来工具，是不是该被淘汰；后来好不容易到这个地方，你们这群人又不厌其烦地，每个人来和我说一次，蜂巢那里有多乱，有多破，在那里租房子的人有多差。

    可我就是觉得很好啊，怎么了。我就是想去那里，不是因为它豪华，不是因为住在那里的人富有，而是我的家人曾经跟我讲，那里很好，你要去看看。

    所以蜂巢好不好都不重要，就像祝遥给我的巧克力，好不好吃都有没关系，但那是她觉得最好吃，最宝贵的东西，给了我。

    这里的环境好不好不重要，符不符合他们给我的预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关这里的一切，是对我重要的人带给我的。

    所以我一定会去，为了那些觉得我很重要的人。

    祝宁抬起头，直视着沈栗，眼神里不带丝毫退缩，就好像在这个世界里被当成8岁小孩的祝宁消失了，那个在丧尸世界勇往无前的祝宁站在沈栗的对面。

    颤抖的身体，黑得发亮的眼睛，映射在沈栗的瞳孔深处。

    沈栗：不是，我把她惹哭了？

    瞬间的慌乱占据沈栗的思绪。她想不明白，是语气太严厉了，还是自己的监视行为太变态了，让祝宁觉得被人侮辱了？

    沈栗一头乱麻，实在搞不懂小孩子的心思。自己虽然有沈星乔这个侄女，但是见面交流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可以说还没等沈星乔哭呢，她就长大了。所以她在这方面真的是一点经验也没有。

    不对，上次祝宁也快哭了，自己是怎么做的来着？沈栗现在想起来了，只能无奈地叹气，早知道就不直接回避问题来解决这件事了。

    沈栗看着祝宁的眼泪马上就要掉出来了，紧张地屏住呼吸。不要啊，你哭了的话我怎么办啊，沈栗觉得自己简直是欲哭无泪，和祝宁形成鲜明对比。

    “你，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比祝宁的眼泪更早到的是她的声音，“我就是想回来，就是不想去，不行吗！”

    “他们把东西卖掉，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你也要这么对我。”祝宁还是没忍住，眼泪滴在地上，倒映出一轮高悬的残月。

    “没有啊，不是，你，我，这…”沈栗的语言系统彻底卡壳了，她只能疯狂点击副脑，给刚刚从祝宁那里加到的“行行二手店”不停发消息：

    【！！！！！快快快】

    【我们家孩子在你那里买完东西之后就哭个不停】

    【你必须给我全程售后！！！！】

    【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莫景杭：不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还没和祝宁计较泄露客户隐私的事呢，这小孩儿倒是先哭上了。

    莫景杭无奈地吹了吹眼前一留长长的头发，还是编辑了一段文字发了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沈栗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真的快要不行了，盯着祝宁早已哭花的脸，她甚至怀疑祝宁从红房子出来以后一次都没哭过，现在完全是触景生情，释放以前积攒下的压力。

    所以她也不知从何安慰起，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沈栗无力地拍着祝宁的背，尽量轻声地询问道，“你有想吃的吗？我带你去吃汉堡怎么样？”

    “没有。不去。”祝宁还是不想停，她现在就想做个8岁的孩子，不去想为什么自己的好朋友会变成鬼，不去想这个世界给未成年的人造人订的什么规则，不去想为什么她的第一个朋友会被自己的家人卖了，然后分崩离析地躺在一家黑店里。

    她只想为自己先哭一场，然后再去当那个无坚不摧的祝宁。

    副脑响了，是莫景杭的消息。

    祝宁的哭声稍顿，沈栗一看就知道是外援来了，委婉提醒，“看一眼吧。耽误别人的消息总归是不好。”

    那条消息自动弹出提示，祝宁看到了开头几个字，

    “其实当时那个机器人被卖给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