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陈实

    沈确居然想知道她与陈实的过往,李徽月颇为意外,却见他表情认真,是真的想要探究那段往事。

    其实不必李徽月说,沈确就知道陈实对她而言有多重要。光是询问他是否陈实,她便问了两回,如今又是以命相托求他寻人,不作他求,只求得到陈实的下落,因此沈确认为自己必定得知道李徽月对陈实的看法。

    不仅仅是知己知彼,最关键的是李徽月的看法,若是她心中对陈实仍是有情,他就必要将陈实挤走,将她的感情全夺到自己身上。总之,得让她全心全意,心中只有他沈确为止。

    李徽月缓缓喝了口茶,正了正神色,对沈确说起那段往事。

    那年秋,李徽月十四岁,应舅父舅母的邀请每日去杜府上学堂。杜府显赫又极重视子女教育,几年前便请了先生开了学堂,为自己的孩子上课。且杜府不论男女,皆是要在学堂研习过才算知书达理。

    李徽月并不爱上学堂,夫子的功课艰深,她的基础也算不得好,每每做起功课都十分吃力。吃力尚不讨好,文章学问都是杜府的孩子答得最好,她只不过在一旁做个陪衬,像个太子伴读一般。

    而杜府这位太子,非杜青眉莫属。

    杜府人丁兴旺,杜青眉在家排行第三,上有兄姊下有弟妹,这么一个中不溜秋最易被忽视的位置,却是家中最得意的孩子。

    杜青眉开蒙便早,又是极其聪慧,读书写字学得极快,加上打小沉稳不爱玩闹,一心钻研功课,在众人还对着书本一知半解时,便已能和夫子谈论其中要理,你来我往,全是李徽月听不懂的词藻。

    杜青眉的聪慧令杜家人另眼相看,又因其容貌端丽,小小年纪便出落得亭亭玉立,于是这位女孩自幼便过着众星捧月般的生活,是杜府小辈中最紧要的人物。

    对于这位完美的姐姐,李徽月自然是尊重有加,只是觉得自个人资质粗陋,实在不好意思与她姐妹互称,便也不敢亲近这朵高岭之花,两人关系并不如寻常的表姐妹那般亲昵。

    那年盛夏夫子告病了一段时日,故而李徽月也得幸休息了三两月,只觉得脑中纯净,空无一物。到了秋日开学的日子硬着头皮去上课,果然被夫子痛批了一顿,当天便被留堂抄书。

    李徽月在杜府抄《左传》,抄得是眼冒金星,手心发酸,眼瞧着天都黑了,家中还没有人来接。

    父亲职位并不高,家中也很是勤俭,她上学堂向来只是带一个婢女,除了端拿东西,就是为路上做个伴。这日被夫子留堂抄书,李徽月便知道不到天黑必是抄不完的,于是忙叫那婢女回家报信救命,若是父亲心软,亲自来接,夫子定是能放她一马,若是父亲执意磨炼她,好歹也会派辆马车来接。

    可是那婢女就如同狗包子打狗一般,有去无回。

    李徽月坐在杜府苦等,就差去杜府门前蹲着了,也没见到李家人的身影。

    没等到李家人,却等来了杜青眉。

    也许杜青眉早就发现了这位表妹今日迟迟不回家,又是这般坐立难安,故而主动上前搭话。

    “徽月妹妹,今日家里还没有人来接吗?”

    李徽月见杜青眉对自己说话,有一些紧张,未曾接话,只摇了摇头。她知道杜青眉一定知晓自己被留堂之事,面子有点挂不住,心虚地低下了头。

    杜青眉不甚在意,只道:“夫子严苛也是为你着想,你天性聪慧,他不愿你浪费天赋,日后后悔。”

    天性聪慧?李徽月闻言便愣住了,她从不觉得自个儿聪慧,论聪慧,杜青眉便是杜府中最聪慧的后辈,她是如何的谈吐,自己又是哪般模样。李徽月心里清楚得很,杜青眉左不过是看她可怜,故而在此安慰她罢了。

    李徽月头依旧低着,声音不大,答道:“我不像青眉姐姐这般聪慧,一点即通,功课很是吃力。”

    杜青眉闻言一笑:“你年纪尚小,为何要与我比较。我说你聪慧并不是安慰你,我观察你许久,判断自然不会有错。”

    杜青眉言语间很是自信,李徽月却怔了许久,她抬头看向杜青眉,后者依旧笑靥如花,很是坦然。

    杜青眉居然观察自己许久,这怎么可能呢。李徽月从来以为只有自己偷偷观察这位天之骄女的份,何曾想过她眼中还有自己这个没有存在感的表妹。

    天色已晚,将近用晚膳的时辰,李徽月不便再叨扰,杜青眉见状也没有留她,只是命府里备了马车送她回家。

    李徽月与表姐告别,正要踏上马车,却听得身后杜青眉的声音:“徽月,今后有什么心事可以告与我知,我想做你的朋友。”

    她忙回头,眼中又惊又喜,还有一丝不好意思,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家的马车上,李徽月忍不住扬了扬嘴角,一直崇拜的青眉姐姐竟然主动提出要与自己做朋友,她想都不敢想,觉得今日这书抄得不冤,被留堂也不冤,心中对父母这不着调的样子也就不甚在意了。

    李徽月本已释怀,可回到家中,却听得家中举杯欢笑,好不热闹,忙穿过院子走近里屋,却见父母与一位客人在屋里用膳,场面热络。

    她本已不在意,这下子却又气不打一处来。父母不去杜府接自个儿回家,她原想着是家中有事走不开,或是父亲查案又忘了时辰,结果两人却稳稳地坐在家中宴客,全然忘了尚有个在学堂的女儿还未归家。

    李徽月站在院中叉腰,等着瞧父母何时才会发现自己,等了半晌,倒是那位客人见她在院里杵着不动,先反应了过来,提醒了二位主人。

    李家父母见了李徽月的模样,暗道不妙。

    李洵酒杯尚举着,神色有些尴尬地向李母问道:“夫人,你怎的没去杜府接徽月?”

    杜琬有些讶然:“我以为你派了马车去接她。”

    两人一对,皆哦了一声,李徽月却不吃他们这一唱一和。女儿不在家中也不知道,还在这边宴宾客。

    李徽月未曾仔细瞧那宾客,隔着半个院子的距离,只知他一身玄衣,看着年纪尚轻,只是个少年罢了。

    既然与这位少年推杯换盏,为何记不得自己有一个一般大的女儿,怎么都说不过去。

    李徽月气呼呼地往卧房跑去,不论父母如何唤她,头都没有回。

    李徽月咽不下这口气,可肚子实在是不争气。她气极回屋,晚膳都不曾用,到了夜里早已饥肠辘辘。

    她悄然打开卧房的门,听得宴厅晚膳时的喧闹早已不在,想来那位客人已经离开,父母也已回了屋。

    饿死事大,她决定去厨房找口吃的。

    她快速地穿过木廊来到厨房门口,转了转头见四下无人,猫着腰便打开门潜了进去。

    她轻轻将门合上,正要直起腰,却见厨房中俨然站着一位玄衣少年,面前一个药壶正在煮着什么。

    他抱着臂静静等着那汤药熬好,却见李徽月鬼鬼祟祟地进门,便将目光转向了她。

    “你是什么人?”两人同时开口问道。

    李徽月觉得纳闷,哪有客人问主人家是什么人的,难道自己真就那么没存在感,晚膳时他才远远见过便忘了。

    “你就是我父母亲的客人?”李徽月直起身子,叉腰问道。

    少年见她的模样骄纵,不愿与她搭话,便又转而盯着那药壶,沉默不语。

    大晚上在别人家厨房煮汤药,不正常,很不正常。

    李徽月依旧叉着腰,走到那少年身边,问道:“你在煮什么?”

    “醒酒汤。”少年简洁地答道,说罢他转过头看向李徽月道,“你父亲喝醉了。”

    那少年比李徽月高了一头,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脸庞线条锋利却还带了些少年气。他一转过头,厨房的灯火仿佛亮了三分,在暖色的光晕中,他展开如同一卷水墨画,却又自带了一丝贵气。

    李徽月盯着他的面庞有些走神,一时忘了挪开眼,也忘了掩饰,就直勾勾地盯着看。

    “你要一直这么盯着我看吗?”

    李徽月听到少年这话,极力地抽离回来,她意识到自己失态,提起裙摆便跑:“我去看看我父亲。”

    李徽月一路小跑,脸上微烫,暗骂自己没有见过世面。

    她是没有见过什么好看的男子,每日里能见到的少年不过就是杜府的表兄弟,他们自幼一起长大,心中自然没有什么美丑之分,今日忽的见了个清俊的外人,才有了这么个反应。

    一定是这样。李徽月暗自回想那少年的模样,脸上更烫了。

    李徽月赶到父母卧房时,父亲正在桌边看书,李徽月扶额,这是真醉了。

    她走到母亲身边,问道:“父亲没事吧?”

    母亲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酒逢知己,今日与客人喝了不少,眼下已完全醉了。你也知道,你父亲醉了才看书。”

    李徽月点点头,自她记事起,父亲醉酒就是这幅样子。旁人醉酒耍酒疯都是嬉笑吵闹,只有他喝醉了酒就静静看书,平日里可是不看一眼的。她曾经还想着,若是父亲每日都醉上一醉,想必定能博览群书,说不定能做个秀才。

    可惜父亲并不酗酒,平日也不读书,顶多就是看看办案的卷宗。

    “今日那客人是什么人?”李徽月好奇问道。

    “说是……今日办案时遇见的,两人很是投契,已做了忘年交了。”母亲答道。

    “那客人也喝了不少,我见他颇有醉意,却还要亲自为你父亲熬醒酒汤,心倒是善。”

    李徽月不觉得那少年有何醉意,瞅着很是冷静:“我方才在厨房撞见他,并没有醉酒之态。”

    母亲闻言有些意外,但也点头道:“年轻人就是不一样。”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见门外有响动,李徽月前去开门,门口地上只一木托盘,上面摆了一碗醒酒汤。

    待她再去厨房,也没瞧见那少年的踪影,想必是独自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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