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陈实

    第二日李洵宿醉起身,只觉脑袋沉重,满满装着刀光剑影,一看案上的书,俨然一本兵书。

    难怪。下次喝酒前得提前准备好一本轻松些的书,卷宗最佳,话本也可,这兵书即便是酒后看也觉得头疼。

    李徽月早早地等着父亲苏醒,好问起昨晚那位少年宾客之事,这般守株待兔下,李洵一出房门就被她逮了个正着。

    “父亲,昨日那位客人是什么人?”李徽月拖着父亲的手便问。

    李洵打量了女儿一眼,反问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李徽月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将父亲的手一甩,故作恼怒道:“昨日你与母亲没来接我,却在家中和这位客人谈笑风生,我问问怎么了?”

    李洵知道自己没理,连忙认错:“那位少年名叫陈实,是为父办案认识的知己。昨日查案时,他本只是在一旁看着,听人争辩案情便说了两句,我听他颇有见解,逻辑清晰,便与他聊上了。谁知他对锦衣卫办案很感兴趣,这一聊,就聊成了忘年交。”

    李洵边说着边笑,看着很是喜爱那位陈实。

    陈实。李徽月在心中默念他的姓名,觉得这名字颇为质朴,与他的清俊贵气不甚相符。

    李洵看着女儿的神情,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打趣道:“怎么,我们徽月莫不是见那少年俊朗,一见便芳心暗许吧?”

    李徽月自是立马否认,直叫父亲不许胡说,李洵却仍自顾自地玩笑着:“陈实的确模样不错,有为父当年几分风采……”

    李徽月不愿再听,捂着耳朵便带着婢女往杜府去了。

    自与杜青眉说上了话,李徽月便很是期盼上学堂,似乎终于是为这艰深的课业找到了一丝寄托。

    杜青眉也说到做到,与李徽月做起了闺中好友,或是为她解答功课,或是闲聊京中时兴的点心服饰,几日下来两人都开朗不少,关系也愈发亲密。

    只是一隔数日,李徽月已好些日子没再见陈实了。

    李徽月坐在马车上一路想着如何能再见到他,却感觉马车一停,应是到家了。她掀开车帘,正准备下车,却见家门前有一少年经过。

    那少年的身形令她熟悉不已,她忙跳下车跑到那人身后,拍拍他的肩膀:“陈实!”

    那人转过身来,却是一张素味平生的脸。她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向那人连声道歉,那人也并未为难她,摆摆手便离开了。

    李徽月在原地叹了口气,未免有些失落,刚燃起的希望瞬间便扑空了。

    就在这时,她却听见身后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你在找我吗?”

    李徽月眼神一亮,却一下子不敢回头了,她攥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抬眼一看,可不就是陈实。

    他抱臂站在那儿,身后的人群来来往往,却分散不了一点她的注意力。

    随着他步步走近,李徽月只觉得自己的心越跳越快,在胸膛里跳得响亮,好像能被人听到一般。

    陈实唇角带了一丝笑,眼中也有了笑意,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般不起波澜,李徽月却感觉秋日里落下了桃花,满世界都现了一丝春意。

    既在家门口,李徽月便请他进府喝茶,因家中父母不在,两人便敞着门在院中的桌椅坐下。院中有一棵桂花树,年岁已久,枝繁叶茂,将他们头顶的天空密密笼罩住。天还未凉透,桂花虽还未盛开,微风下也甚有桂叶清香。

    待婢女将茶沏上,李徽月率先开口道:“听父亲说那晚你也喝了不少,身子没事吧?”

    陈实摇摇头,只道:“没事。”

    还是如此言简意赅,李徽月暗自思忖道。

    “你今日从学堂回来?”陈实瞧了瞧她的衣袖问道。

    李徽月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顺着她的眼神看向自己衣袖才发现满是墨迹,应是今日写字时不当心溅到的。她有些尴尬地将衣袖有墨迹的那侧藏在内侧,点了点头。

    “让你见笑了。”李徽月嘀咕道。陈实正要摆手说没事,却听得李徽月说起那晚之事。

    “那日我父母将我忘在学堂,却在家中招待你,我一时生气才那副样子,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陈实认真地听着,点了点头:“你是担心父母不要你吗?”

    李徽月闻言讶然,不知他为何有这样的联想,辩驳道:“怎么会呢?我父母才不会不要我,他们只不过是有些不着调罢了。”

    陈实听了她的回答不置一词,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中带了一丝苦涩。

    李徽月感觉猜到了什么,又不好直说,只好委婉地问道:“你父母待你不好吗?”

    陈实思忖了片刻,摇摇头说道:“也不是。我父亲很忙很少管我,却也不曾在起居饮食上苛待了我。至于我母亲……我很小时她便去世了。”

    幼年丧母。李徽月有些后悔自己怎么非要提起他父母,这下倒戳中了他的伤心事,神情有些懊悔。

    陈实看起来倒是不甚在意,脸上依旧挂着笑,笑意淡淡的让人看不出想法,他看出了李徽月的懊恼,主动转移话题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姓名。”

    自己竟连这都忘了,李徽月觉得自己好生糊涂,在陈实面前手不是手脚不是脚,脑子也不怎么转。

    “李徽月,徽州的徽,明月的月。”李徽月细细解释起她名字的由来,“徽州是我母亲的故乡,我父母便是在徽州相识的,后来母亲随着父亲来了京师,便再也没有回过徽州,于是给我取名时便用了家乡的字。至于月,父亲说我出生那晚的上弦月很美,便用了此字。”

    李徽月的声音小了起来,言语间多了份伤感:“其实我知道不是这样,不是因为那晚的月色,是我母亲实在想家。”

    “明月何时照我还。”陈实了然,接下了她的话。

    李徽月颔首,沉默不言。是啊,明月何时照我还。

    母亲曾经也是婉约的江南女子,与意中人月下盟誓共度此生,便远离故土来了京师。十余年过去,明月轮转,春风又绿江南岸,徽州的月光却再也没有拂照过她。

    明月是同一轮明月,可京师和徽州却不是同一片土地。

    母亲很少流露出思乡之情,可每每望着李徽月时,何尝不是在望着家乡的月亮。

    陈实虽然母亲早逝,却也明白李徽月与其母的母女情深,知道她此刻必是有所感伤。

    他轻声问道:“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腊月初八,你呢?”

    “我的生辰……在秋天,已经过了。”陈实有些躲闪。

    “真可惜,不然还可以为你过生辰。”李徽月遗憾道。

    陈实见他这副神情,轻笑了一声,对她郑重地说道:“你的生辰,我一定会为你过的。”

    此时距离寒冬腊月尚早,李徽月听了他的言语,心却跳得厉害。他一字一句说得像是承诺一般,让她没有怀疑的余地。

    给她过生辰,的确是一个承诺,承诺了接下来的时日,他们将继续陪伴彼此,直到欢庆那个属于她的日子。

    李徽月觉得心尖有一丝甜蜜荡漾开来,模模糊糊的说不清是什么,她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觉得心飘得高高的,又很怕忽的坠落下来,不知是兴奋更多还是恐慌更多。

    倏忽间,她的鼻尖传来一阵清甜的香气,是从上方飘来的。

    二人一齐抬头,清风带着满树的桂花,将那股轻柔甜润的气息送到二人之间,未曾消散便已蔓延了开来,幽香缠绵。

    李徽月感觉身子都轻了起来,发丝随着晚风飘扬,眼神却不住地往面前的人身上靠。

    而她面前的人,眼神不带掩饰地锁在她身上,她装作不经意地抬头去望那桂花,却依旧感受得到他那眼神的炙热。

    暗香浮动月黄昏。

    当晚,李徽月在镜前梳头时,却发现零星几朵小小的桂花落在她的发间,她想起少年的神色,脸上一热,浅笑着将那几朵桂花小心地收在首饰盒里,仔细地合上。

    陈实说到做到,自那日起便常往李家跑,也爱给她带点精致的小物件。

    因她还需每日上学堂,便给她带了紫檀雕花卉的笔筒,过两日又带了黄花梨嵌玉犬压尺,供她翻书时压页。

    这些木质小件很是精巧,李徽月一见便爱不释手,得知是他亲手做的更是惊讶。

    陈实与她一般大,诗书策论上远胜于她,连闲时消遣做的手艺品都如此精细,李徽月只觉自己白长了一双好手,什么也做不出来。

    那年生日,李徽月晚上与父母一道过了生辰,吃过腊八粥便早早地回屋,等了半晌,听到窗边有细微的声响。

    她高兴地打开窗,见陈实的脸出现在窗外不远处,手心还放着几颗小石子。

    这是她与陈实一早便商量好的,陈实待晚膳后悄悄地来,不要惊动她父母,用石子儿敲打她的窗,她便知晓是他来了。

    两人在院里的桂树下坐下,隆冬的桂树早已没了花,叶子倒是常绿。李徽月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起桂花盛开的那日,脸上藏不住的笑意。

    “其实我们何必这般躲躲藏藏的?”陈实轻声说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父亲见了你怕是又要拉着你聊到半夜,你还怎么给我过生辰。”

    陈实闻言笑了笑,从身后掏出一个木盒。

    他手中是一小叶紫檀抛盖首饰盒,用的卯榫合角的工艺,天地盖上以线刻纹做装饰,模样很是大方端庄。

    只是用来送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未免稍显老气。

    李徽月见这首饰盒虽然样式简洁,但成色细腻油润,十分珍贵,必是陈实用心做的,便欢喜地收下谢他。

    陈实却按住她的手,要她先别着急。

    李徽月有些疑惑,却因被陈实按着手,脸腾地热了起来,便也不作声。

    “打开看看。”

    月光下陈实的眼睛亮闪闪的,很是期待她的反应,她这才恍然,这首饰盒当中还有第二份礼物。

    她轻轻打开首饰盖,只见其中静静地放着一支和田青玉鸳鸯簪,细腻无暇,现着温润的光泽。

    她一时呆住,不是因玉簪的灵巧华美,也不是因其价值千金。

    她抬眼看向了陈实,四目相接,陈实也不躲闪,只坚定地望着她,仿佛在回应她的疑问与惊讶。

    玉簪上雕刻的鸳鸯翎羽分明,将陈实的心意也说得分明。

    大梁女子十五岁行及笄礼,因李徽月的生辰与腊八相撞,便将笄礼挪到了明日。女子及笄,便是结发加簪,意味着成人,已可婚嫁。

    明日,李徽月便要行笄礼了。

    此时,陈实将这支玉簪赠予她,意思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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