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恬霞家中除了她,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哥哥一个能文,一个能武。年长的哥哥和父亲一样参了军,是响当当的铁血硬汉,肩章上的星星承载着家族的期望与自身的功勋。排行老二的哥哥只比她大了一岁,却跳级早她好几年毕业,高考的时候还是省里的文科状元,后来当了大学的历史系教授,讲课搞学术,延续着家族另一面的书香传承。
家门荣光都是哥哥们带来的,长辈对女孩出生的余恬霞就没有什么期望,或者说,他们的期望简单而纯粹——她只需要做一件事,扮演好她温柔乖巧的角色,负责安静地貌美如花。这一点她自认做得很好。她从小便懂得如何笑得恰到好处,如何言语轻柔,如何穿着打扮符合身份,如何在那觥筹交错的场合中,成为一道不抢眼却绝不容忽视的风景。
然而温柔恬静的余小姐心里却住了个放飞自我的小怪兽,总是被那些可以被称作的浪子的男孩吸引。其实并非难以理解。过惯了拘束自律的生活,忽然有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他毫不顾忌别人的眼光,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敢相信的十几年的另类人生经历,那种新鲜感给余小姐带来的冲击和震撼让她不自觉想要靠近。那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也绝不被允许体验的自由。
当然,并非所有离经叛道的人都能入她的眼,太过低俗、毫无内涵的,她自是鄙夷。于是,家世显赫能力出众,同时却又行事乖张名声在外的简秋深,便完美契合了她内心所有的隐秘渴望——他既有与她匹配的社会地位,又拥有着她可望而不可即的自由灵魂。他就像她心中一味精心调配的毒药,明知危险,却越了解越沉溺。
余恬霞最先认识的其实是默认为继承人的简家长子简修未,因为两家人长辈是友人,地位又显赫,总想着强强联手,最好能亲上加亲。余家生了两个男孩,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娃娃,忙不迭向还未婚娶的简家介绍。简家虽然宠爱老幺,但是拿的出手的还是老大。虽然两人年龄差距大,但在余恬霞尚且懵懂的年纪,两家人便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定下了一个模糊的“娃娃亲”。所有人都以为,这将是水到渠成的一桩美事。
谁都没有想到,随着年岁渐长,接触增多,余三小姐却迷上了作风不正的简秋深。余恬霞的心思简家当然知道,但是各自是什么态度她也不得而知,因为简家还未表态的时候,简家老大就意外过世了。于是这门亲事就自然而然变成了她和简秋深之间的事。
余恬霞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对那些莺莺燕燕的存在当然不高兴。但这不是她能改变的事情,她说的话在简秋深心里哪里有什么分量?更何况简秋深在外一直将她作妹妹对待,连女朋友都不是,凭什么对别人的感情指手画脚?这种无力感折磨着她。多少年下来,余恬霞又开始安慰自己,简秋深身边的那些女人没一个长久的,换来换去不过是生活的调味剂,但是自己却是不可替代的。不管是作为妹妹、友人,或者是作为名义上的妻子。她固执地相信,自己于他而言,是特殊的。
余恬霞后来嫁给简秋深,实际上是协议结婚。简家长辈催得紧,加上失去大儿子的打击让两位老人迫不及待想要关照好老幺的人生大事,孙辈越早有越好。简秋深不堪其扰,或者说为了顺应父母的心意,主动向余恬霞提出了协议结婚的事情。尽管明白这并非源于爱情,余恬霞依旧高兴不已,仿佛上天都帮助她,想成全她,别说是名义上的,甚至是实质上的妻子,只要简秋深开口,没什么不可以的。
余恬霞天真地认为,以简秋深那样风流不羁的性子,既将她娶回了家,又怎会真的只将她当作一个摆设?结果谁会想到,两人分房睡了大半年,简秋深一点表示都没有。他待她礼貌而疏离,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暂住的客人。最后余恬霞按捺不住,甚至主动将自己送到简秋深面前,对方也不为所动。
这算什么?
余恬霞彻底茫然了。每天面对着名义上的丈夫、心中挚爱,对方却视她如无物?自己真的连这点魅力都没有?到底哪里不够好?是容貌不入他的眼?是性格不够吸引他?是不够主动奔放?或者说……
她又安慰自己,至少他不肯碰她,说明简秋深对她是特殊对待,和外面那些用完即弃的野女人不一样。她们只得到他的身体,没有他的心!自己或许占据着一个更特别的位置?哪怕这个位置,冰冷如牢笼。可是……自己究竟哪里比不上那些人?
她开始观察简秋深,安排人跟踪简秋深,想要知道掌握他的一举一动。他什么时候在哪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事情?她尤其关注他身边出现的每一个女性:他和哪些女人说话了?她们都是谁?做什么的?长的什么样?他出去哪里找野女人了?都是在哪里?他喜欢什么口味的?那些人都穿什么?都用什么妆容?声音什么样?他见了她们几次?有没有继续找过她们?谁被找得最多?
余恬霞知道自己不对劲了,可是说不上哪里不对,她根本无法停止。
就这样持续了三个多月,简秋深找余恬霞谈话。
“我在外面找人是为了不糟蹋你。我们是协议结婚,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给不了你想要的感情。外面那些人当不了真,不过是调剂品。你其实也大可不必顾虑我,去找寻自己真正爱的人。”简秋深忽然解释,他看着她,眼神里好像没有温度,“当然,最好能低调一些,毕竟外界不一定能理解这种安排。”
余恬霞愣住了,“那为什么不干脆和我离婚?是担心爸妈那边没法交代,还是……”
简秋深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说道,“我是个生意人,都说生意人薄情寡义。现在我更关心自己的事业。”
“所以,同我结婚究竟是为了什么?也是生意吗?”她几乎是用尽力气问出这句话,却没有得到答案。
余恬霞觉得不可思议,感觉自己开始变得歇斯底里。但是这有什么不对?都是因为爱啊!她做的一切,不都是因为太爱他了吗?如果他觉得婚姻也可以是一桩生意,如果他更爱他的生意,那么……她就成全他的生意!总有一天他会意识到的,他是离不开她的,她可以为他打点一切,包括他的生意。
余恬霞的日子过得起起落落,但随着医生的介入,她觉得自己变得稳定了一些。
她忽然意识到,对!她要帮助他,照顾他的生意,无论是情场上的生意还是商场上的生意……她都要照顾!
她留心每一个和简秋深有接触的“调剂品”,有人试图利用与简秋深的关系炒作、勒索,她便动用余家的资源和人脉,悄无声息地将事情压下去,处理得干净利落,不留后患。她不再仅仅是那个被动等待、暗自神伤的简太太,她开始主动为他扫清障碍。因为处理得体,她竟也受到了简秋深的关注,甚至默认了她的行为。
余恬霞觉得生活充满了动力,看!她是简太太,能帮助简秋深的简太太!毕竟她和那些外面的人是不一样的!是能为他打理后方、让他无后顾之忧的贤内助!
“最近他怎么不太去以前的那几家店了?”那天,听着手下的汇报,余恬霞注意到简秋深开始变了口味,多次去了一家以前没怎么听过名字的酒吧。
“是的,太太。比起以前,先生确实不太去娱乐场所了,这家是新开的店,环境要……干净一点。”派去打探的人这样回复。
“接触什么女人了?”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以前那几个都没找过,在这家店里找了个新姑娘,看起来和之前的人差不太多。”
“知道了,有新情况再告诉我。”
余恬霞觉得简秋深在外面找人的时候逐渐变少了,更多的时候是在工作、在家里。她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开始收心了?
自己这多年的陪伴,总有一天,他会彻底醒悟,会发现他根本离不开她。无论是出于习惯,依赖,还是……或许有那么一点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感情。他一定会知道,最爱他的人,就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