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恬霞这个名字在简秋深的记忆里，最初的印象并非关乎她本人，而是伴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带着些许戏谑的调侃——“那个被用来调侃哥哥的童养媳”。在他年少轻狂的认知里，这个比他小几岁的女孩，不过是长辈们宴席间一个模糊的、用来打趣他那完美兄长未来姻缘的符号。她安静乖巧，像一尊精心打扮的瓷娃娃，被摆放在预定好的位置上，引不起他半分探究的欲望。
然而，让他略感意外的是，他那向来对万事万物都秉持着一种近乎仪式感般认真的哥哥简修未，对这个小姑娘，竟然是真的花了心思。他记得哥哥会耐心回答她那些幼稚的问题，会在她生日时送上恰到好处又不失童趣的礼物，甚至会在他这个亲弟弟偶尔流露出对余恬霞的不耐烦时，温和地提醒他要懂得照顾女孩的感受。哥哥总是这样，无论对待重要的商业谈判，还是对待一个无关紧要的邻家小妹，都习惯性地投入专注与真诚，仿佛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
对于余恬霞明显表现出相比完美无缺的哥哥，更加青睐自己这个名声不佳的弟弟这件事，简秋深内心并无太多波澜，既无感动，也无愧疚，只是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有些不易察觉的优越感。看，是在哥哥如此认真对待的领域，即使自己并未刻意争取，甚至对此毫无兴趣，他简秋深依然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赢过那个仿佛无所不能的兄长。这种胜利无关感情，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满足。
后来，哥哥过世了。那个唯一值得全力去追赶和超越的对手不在了，世界瞬间褪色。也正是在那片令人窒息的虚无中，他将这个曾被哥哥放在心上、某种程度上象征着哥哥的“所有物”或“责任”的姑娘，顺势留在了身边，聊以慰藉。
与其说是婚姻，不如说是一种扭曲的纪念。当他看到余恬霞穿着婚纱，眼中闪烁着全然信赖与爱慕的光芒走向他时，他心中才会重新回味到“确实打败了哥哥”的实感。她更像是一个战利品，一个证明他最终胜利的、活生生的奖章，被摆放在名为“简太太”的陈列架上。言下之意，简秋深从未将她真正视为一个具有独立灵魂的女人，甚至，在他人格中那片冰冷的荒原上，他并未将她完全当作一个平等的“人”来对待。
婚后，余恬霞对他混乱私生活所表现出的的态度，起初让简秋深感到一丝费解。一个人究竟能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爱情”做到何种可笑的地步？他开始像观察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观察着她的反应。对她的行为，简秋深开始觉得有趣。但这绝非是对可爱宠物产生的怜爱之情，而是如同观看马戏团里被戏弄的小丑，带着一种残忍的、审视其滑稽表演的兴味。那些最终能传到余恬霞耳里的、关于他行踪的情报，自然都是经过他有意筛选、甚至刻意扭曲过的。包括他带哪些女人过夜，在何处流连，都成了他测试她反应的实验素材。他享受这种掌控感，看别人在那名为“爱”的迷宫里徒劳奔走的模样。
然而，对于邵音，事情开始变得有些不同。他不自觉地想要选择隐瞒，连他自己都未曾深思其缘由。
面对那些主动投怀送抱或被他用金钱权势轻易吸引来的女人，简秋深的首要且唯一目的，通常是直白地释放生理欲望。过程直接，结束后便索然无味，如同完成一项任务。但当他和邵音在一起时，他的注意力却常常会诡异地游离到自身欲望之外。
有时，仅仅是看着她低头时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那线条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裂，能激起他一种混合着破坏欲与奇异怜惜的情绪；有时是她因不适或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眉头，那细小的纹路里似乎蕴藏着她整个挣扎的人生；有时甚至是她在无意识间从喉间逸出的一声细微呜咽，都像一根羽毛，恰到好处地搔刮在他麻木的神经上。她不需要像其他女人那样刻意搔首弄姿，仅仅是这些不经意间的、真实的细微反应，就足以让他迅速进入状态，产生强烈的占有和摧毁的冲动。
他不否认，自己偏好的女性在外形气质上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共性。而邵音，就像是一个精确的模具，将他所有隐晦的、连自己都未必清晰的喜好要点，都完美地满足了。审视过往，他近乎嘲讽地发现，原来自己潜意识里真正偏好的，不过是长成邵音这个样子的女人。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丝被看穿般的不悦，却又无法否认其真实性。
他们每次的见面，都充斥着简单粗暴、甚至疯狂的纠缠。毫无美感，毫无深度，如同野兽般的原始碰撞。可就是在这样的关系中，简秋深发现自己开始失控地产生一些多余的念头。他忍不住会去想，不在他面前的邵音，是怎样生活的？
她的家庭究竟破碎到何种程度？她是否曾有过正常的学业？在她那被生存压榨的生命里，可曾有过属于她自己的、微小而真实的兴趣？她那性格是如何在泥泞中形成的？她究竟生活在什么样的、他所无法想象的黑暗里？而最让他烦躁的是，为什么自己会被这样一个处于社会底层、看似毫不起眼的女孩所吸引？
不，怎么可能说是“吸引”？他立刻否定这个危险的词汇。这不过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在极端困境中挣扎求生的类型，给他那极致无聊的生活，带来了久违的新鲜感罢了。仅此而已。他如此告诫自己。
“先生，您的钥匙。客人已经在房间里了。”酒店管家训练有素的声音将他从烦乱的思绪中拉回。
他和邵音的见面没有固定的时间，她是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这是他一开始就设定的规则。只是简秋深发现，尽管两人实际见面的频率并未增加，但他内心那丝想要见到她的、莫名的焦躁感，却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如同逐渐滋生的藤蔓缠绕着他的理智。
推开套房的房门，邵音已经在了。她换上了酒店提供的浴袍，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着字，神情专注，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到来。
她微湿的头发侧在一边，用毛巾随意地擦拭着，露出那一截他熟悉的光滑细长的后颈。暖色的灯光洒在上面，勾勒出柔和的曲线。
简秋深小腹骤热。他无声地走近，俯身，将一個微凉的吻印在她裸露的脖颈一侧。邵音因为怕痒略微闪躲，却被他用手抓住。
“别……”她低呼。这细微的抗拒却莫名点燃了简秋深更强的掌控欲。他用手臂不容置疑地圈住她，固定住她试图躲闪的身体。
“啪嗒”一声轻响，邵音手中的手机滑落，掉在厚厚的地毯上。
简秋深感觉到怀中的身体瞬间绷紧了，邵音明显有些紧张。
“怎么？”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目光却已投向地上那屏幕依然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的，显然是一个男人的名字——鲁龙亮。
两个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维持着一个亲密却冰冷的姿势，僵持在那里。邵音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
“我……”她试图解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本来想回个电话，还以为不小心拨出去了……”她挣脱他的手臂，弯腰去捡手机。
这是一个拙劣得可笑的借口。简秋深眯起眼睛，觉得邵音甚至连认真编织一个合理谎言的心思都懒得花费。可如果不是做贼心虚，她方才那瞬间的紧张和慌乱又从何而来？
“我……我会专心一点的。”邵音捡起手机，匆忙按熄了屏幕，仿佛要切断什么证据，将它远远放在茶几上。然后，她做了一个让简秋深有些意外的举动——她转过身，主动伸出手臂，钩上了他的脖子。
她倒是从来没有这样主动过。
柔软的触感先是印在他的嘴唇上，然后，是她温热的身体紧密地贴上来，隔着薄薄的浴袍，能感受到她胸口的起伏……
简秋深的手顺着她的脊背滑下，停留在她的腰间，然后暗示性地向下探去。收到他无声的指令，邵音配合地抬起腿半钩住他的腰。近距离的摩擦和炙热的温度让简秋深被新的感受占据了头脑，暂时压过了方才那一瞬间升起的疑虑与不悦。
他双手用力往上一托，她的身体完全掌控在自己怀中。邵音顺从地双腿缠住他，捧着他的脸加深了这个吻，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讨好的急切。
像是竭力讨好主人的小动物一样？
简秋深心中掠过一丝嘲讽的冷笑，但身体却诚实地享受着这意外的主动。
真是个有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