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玉容斋离丽香院有十几条街,崔凌步履匆匆,希望能在关门之前赶到。

    “凌哥儿,这么急去哪啊?” 一个人驾马车自他身边经过,慢慢停了下来,回头吆喝道。

    “是你呀,麻子,我赶着去玉容斋。” 崔凌瞧见是许久不见的赵麻子,搭了句言继续疾步向前。

    “坐我的车去呗,你走着去,肯定关门了。”

    崔凌便上了车与他同坐在外:“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嘿嘿,我刚做了笔好生意,在人牙街入手了五个水灵灵的丫头,卖到别处,转手就赚了三十两。” 赵麻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崔凌奇道:“人牙街价钱都不低,哪有油水可赚?” 他用胳膊肘戳了戳赵麻子的腰:“不会是你从哪里拐来的吧?跟我还不说实话。”

    赵麻子笑嘻嘻道:“真是买来的。我有个兄弟在徐府当护院,悄悄告诉我徐府要卖二三十个丫头,不论价格,只想尽快脱手。我这几天都蹲在人牙街上,捡了个漏,小赚了一笔,哈哈。”

    “徐府从来只买人,就是发卖犯错的奴才,也总不会一次几十个吧。” 崔凌仍不信他。

    “凌哥儿,你还真猜对了。” 赵麻子压低声音道:“这二三十个都是徐景元少爷房中的丫鬟,听说少爷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徐老爷知道了,气得不得了,当天就全都绑了一顿打,然后全都卖了。”

    “什么要紧的东西,这么兴师动众?” 崔凌好奇问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那兄弟也不知道。” 赵麻子吁了一声,停了马车:“赶上了,凌哥儿。”

    崔凌进店买了胭脂,往丽香院而去。他进了角门,上了抱月阁二楼,正要进去时,忽听见屋内传来男人的说话声,知道是客人在里边,便住了脚。

    “我使唤他出去了,一时半刻回不来,你有什么事?非趁他不在的时候才能说。” 崔凌听见娘亲抱怨道。

    “我问你,梁长柏和王清义出事儿那天,他在不在丽香院?”

    崔凌听见这个男人的声音,背上冷汗直冒,浑身僵直,他轻手轻脚地靠近墙,不敢漏过一字一句。

    这个叫刘承良的男人和王粱二人在去年腊月初四叫崔四娘赴堂会,是他送她过去的。但他们说席上崔四娘吃多了酒睡着了,要本来在廊下守着的他进去扶她走,可崔凌进了房并未瞧见崔四娘,方知上当。

    “怎么了?你怀疑他?” 崔四娘冷冷反问。

    “他们两家都不容断袖之事,常坐船去江上以避人耳目,最近他们一心扑在崔凌身上,不理会旁人,只求把他弄到手,这只怕和他脱不了干系呐!” 刘承良声音起先还压低,后来直接嚷了起来。

    “是水匪干的,那船上还有三个小厮,凌儿能一口气干掉他们吗?”

    “你只告诉我,崔凌那晚在哪里?” 刘承良话语中竟带了几分恳求之意。

    “官府都查明了,他们一干人等都被叫去盘问过,你还怀疑起他来了。告诉你吧,那晚凌儿和院里一个小丫头去外面厮混了一晚上。”

    “那小丫头作证了?”

    “嗯。” 崔四娘冷笑一声;“他们后来可打得火热,但那丫头也开张做了婊子,宋妈妈定不让他沾了。”

    刘承良松了口气,道:“那此事应该和他无关了,可那两人闲着没事冬夜里坐船干什么?”

    崔四娘噗嗤一笑:“你怎么连这个都想不通呢?那两人都有断袖之癖,又都年纪轻轻的,难道他们俩就没奸情?”

    刘承良一拍巴掌,似醍醐灌顶:“对啊!” 他总算放了心,眼珠子轱辘一转,笑道:“四娘,既这样,明日我请你出来,叫我弄他一回吧。嘿嘿,上次虽有你做局,可那小子也不是吃素的,竟让他跑了,这回先给他下药,保准万无一失。”

    门外的崔凌原以为他们三人对他做的事,崔四娘是不知道的,可他话里竟是她对这一切都清楚得很。他肩膀颤抖,一只手死死捂着嘴巴,才不至于发出声来。

    “哼,五百两银子。” 崔四娘道。

    “四娘,这也太多了,我去找秦雪芙也不过这么多。”

    崔四娘笑道:“我儿子的脸蛋像我,可比她好看多了。当初王少爷可是封了我五百两,我才同意把他送到你们手上的。”

    崔凌身子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缓缓蹲在地上。

    “我哪儿能同他比?”

    “四百两。” 崔四娘回道。

    “三百两,四娘,好这口的人不多,没了王少爷,又没了我,你还怎么拿他赚钱。”

    崔四娘犹豫了一会:“好吧,成交。” 半晌,她叹道:“可惜不是个女孩儿。”

    刘承良笑嘻嘻道:“多少人盼着儿子呢,你偏要女儿,难不成是个女儿,你就要她女承母业吗?”

    “若是个女孩儿,我买个院子自己调教她,做妈妈,岂不比在这里强?” 崔四娘冷冷道:“至于儿子,也不过是下九流的杂种,呵,我还能指望他给我养老不成?”

    “呵呵,行了,记得明儿来啊,我可等着呢。” 刘承良说着就要往外走。

    崔凌把所有的话都听了进去,浑身发冷,犹如千根钢针扎在身上一般,他听刘承良要出来,悄无声息地躲进角落。

    他在黑暗的角落抱膝蹲了很久,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却不敢哭出声来,许久后他下楼洗了把脸,用雪敷了敷红肿的眼睛,对着铜镜自照。

    他原本只想瞧眼睛消肿了没有,可镜中倒映的少年眉眼如画,雌雄莫辨,他怔怔看了会儿,把镜子狠狠摔在了地上。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崔四娘接过胭脂道。

    “路上遇到赵麻子,和他聊了好一会儿天。” 崔凌低头不去看她,轻声道。

    崔四娘转过身,漫不经心地道:“有个熟客来了帖子,让我明儿去宝清客栈,凌儿,到时候你送我去吧。”

    她没看见崔凌狠狠打了个冷颤,半晌,她听到儿子轻声道:“娘,我不去行不行?”

    崔四娘回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凌儿,想偷懒呐?那可不成。”

    “熟客是谁?” 崔凌仍不死心。

    “左不过就那几个。”

    “娘。” 他声音发颤:“我攒了些银子,加上你攒的体己,给你赎了身,我们去过正经人的日子吧。”

    “哦?你背着我攒了多少了?” 崔四娘转身瞧他,语气不善。

    “娘,你记得吗?小时候我的床在衣柜里,有客人来了,你就把我放在里面睡觉,那衣柜不严实,有条缝,我什么都看得见。我那时候才两三岁,可我都记得,现在也记得。

    你吃的苦我都知道,我不怨你把我生在这儿,我也知道你没打掉我,不让宋妈妈丢掉我,养着我有多不容易。” 崔凌说着说着,泪珠儿一颗颗往下落。

    他哽咽道:“娘,你等我赎你,让你过上好日子,好不好?”

    崔四娘沉默地听他说完,眼圈微红:“好。”

    崔凌的眼泪似泄了闸,流得更凶了,他努力想露出一个笑容,

    “可明儿,你还是送我去吧。” 崔四娘忽然道。

    “为什么?” 崔凌面色一僵,几乎是颤抖着把这三个字挤出来。

    崔四娘两个唇角向上提,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不挣钱,怎么给娘赎身?”

    崔凌猛地垂下头,喃喃道:“你要我当婊子。”

    崔四娘沉默许久,才道:“你都听见了。” 她不是询问的语气。

    崔凌不说话了,她叹道:“我都是为你好,像你这样在妓院做小厮,能有什么出息,不如趁年轻,多赚些钱。当兔儿又怎么了?和龟儿比,谁也别嫌谁下贱。”

    崔凌向后倒退几步,撞在衣柜上,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崔四娘。愤怒,不可置信,哀伤搅合在一起,他静静看着自己的娘亲,终是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无眼泪。

    “唉,你回去歇着吧,好好想想。” 说完,崔四娘倒在床上,背对着崔凌,再不发一言。

    崔凌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房门,怎么下的楼,怎么回了大通铺。他侧躺在床上,把自己缩成一团。

    同屋的人瞧他双眼红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关心地问:“凌哥儿,怎么了,身上不舒服吗?”

    同屋的人又见他嘴唇打颤,似乎在说着什么,凑到床边去听。可依旧听得模糊不清:“你说啥?要服药?”

    崔凌没有回应,似是没发现他,仍模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同屋的人问:“你的药在哪?” 他去翻崔凌的柜子,可没见着一个药瓶子。

    他又走到床边蹲下,有些焦急:“没找到,要不我去找大夫来?”

    崔凌闭着眼,仍重复说着什么。

    他俯身侧耳仔细去听,耳朵都要挨到崔凌嘴唇了。

    他听清了。

    崔凌一直说的是:

    “小芙,小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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