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继承

    翌日,赵荣华正在丫鬟的伺候下用早膳,八仙桌上摆着蟹黄汤包、玲珑虾饺、蜜渍乳瓜、杏仁茶、燕窝羹。

    赵荣华用勺子轻轻搅动燕窝羹,听陈秋芳向她禀告刘安的账本。

    “殿下,从刘安府里搜出的账本来看,每年上供给公主府的不过是九牛一毛,小部分被他中饱私囊,但大头都暗中给了宣平侯府,没有走公账,最近的一批大额出项是三个月前一次性给了沈侯爷二十万两!”

    赵荣华搅动燕窝羹的手停了下下来,“我道那个沈泊舟怎么下一次江南能给圣上拿出四十万两的银子,敢情这是从我口袋里掏出来的,倒还真是大方。”

    陈秋芳继续道:“按照账本上的记载,这十年刘安给宣平侯府没有走公账的金银粮食,总价约在百万两。”

    “呵,竟然这么多吗?”赵荣华一时之间也有些诧异,随后便自嘲地笑道,“这些年宁城就像是一个下崽的金猪,源源不断地给沈泊舟提供金崽,可那沈泊舟却将这些藏得好好的,然后再心安理得的花着我的嫁妆,逞我的威风,真是好算计。以后谁再说男子不擅长内宅理账算计之事,我可第一个反对。”

    “可不是……”陈秋芳低眉小声嘀咕道。

    赵荣华饮下燕窝羹,看向还等着吩咐的陈秋芳:“听丫鬟说你又是一大早就在门口候着了,想必昨夜是熬了一个通宵吧。在我手下办事不必如此拼命,晚一两日也无妨的。”

    “奴婢不敢。奴婢知道殿下身边能人异士众多,奴婢害怕让殿下看不到奴婢的价值,将奴婢丢弃。”陈秋芳道。

    赵荣华一时之间也有些哑然失笑:“倒也不必如此苛责自己,我手下能人异士再多,但我更重的是忠心二字,你理账确实一把好手,有赏。”

    陈秋芳跪着谢过恩典。

    赵荣华看着陈秋芳,正想让她告退,却突然有些不解:“你既从小在米铺长大,又是理账的一把好手,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赵荣华对于典妻之事还是说不出口,她想不通即便李盛是个万恶不赦的混蛋,陈秋芳大不了赔上一半的嫁妆拼个被休妻的名声,虽然在重视名声的民间,陈秋芳或许再嫁无缘,但至少还能保住老掌柜留给她的一半米铺,怎么会全部给李盛败光?

    陈秋芳听见此话,眼角泪珠闪烁,勉强压抑住才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苦笑着道:“殿下贵为长公主,父亲是皇上,跟我们平民百姓自是不同。别说跟李盛那个败类和离了,就连想要被他休妻都由不得自己,我父亲已经故去,没人为我出头做主,那些亲戚更是无利不起早,李盛至少还会顾着自己那点名声只敢偷偷摸摸典妻,若是回到亲戚手中,他们说不定会立刻将我卖进窑子里。”

    听到此处,赵荣华诧异万分,连忙询问:“既然如此,就不能不出嫁在家陪伴父母,等父母老去后继承家业过自己的日子?”

    陈秋芳本可以继承家里的十间米铺,再招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岂不美哉。

    陈秋芳听完愣了一瞬,接着又笑出了眼泪:“殿下您真的是……”她本想说赵荣华不懂民间疾苦,她一个普通百姓怎能跟皇室公主相比。

    陈秋芳抹了抹眼泪,悲伤地说:“殿下,民间与皇室不同,殿下可以有封地,但民间的女儿却不能继承家业。若我不出嫁,父亲亡故的那天,亲戚就会上门瓜分父亲留下的遗产,若是碰上好一点的亲戚好歹还会随便找门亲事把我嫁了,再次一点的不等父亲下葬就会将我赶出家门,若是倒霉遇到狠心的……就……直接将我卖进窑子里。”

    “至于招婿,更是妄想,但凡有名有姓的人家,哪怕是家徒四壁都不愿意去女方入赘,只有那些来路不明的地痞流氓、流窜人士才会入赘,可这样无异于直接送羊入虎口……”陈秋芳的声音越来越气愤,说罢叹了一口气,“我父亲当初也是没有办法,谁能想到那李盛婚前本是四里八乡略有才名的秀才,人人都夸一句老实本分,婚后竟吃喝嫖赌五毒俱全!”

    “呵。”赵荣华冷笑一说,“所谓的老实不过就是人老、实话不多的意思,他也不是婚后才五毒俱全的,婚前就是如此,只不过婚前的他没有那个能力罢了。”

    挥退陈秋芳后,赵荣华也没有用膳的心情,只是简单喝了点燕窝羹用了点玲珑虾饺便让丫鬟都撤了。

    翠芝连忙问:“可是今日的早膳不合殿下口味?”

    赵荣华皱眉道:“刚刚陈秋芳说民间女儿没有继承权,这可是真的?是宁城如此还是整个大盛如此?”

    翠芝闻言小心翼翼将杏仁茶递给赵荣华漱口,犹犹豫豫道:“殿下,我自小在宫里,对于宫外的事也不算了解,但我在京城时确实有听出宫的姐妹说过,出宫后父母都不在了,兄嫂扣下所有银钱还想把她嫁给一个老鳏夫,好在她之前伺候的是宫里的贵人,又跟出宫采买的公公有点交情,托关系递了消息才免遭此难。”

    “后来呢?”

    “后来在贵人的帮助下拿回银钱嫁给一个小官家的的管家,比那老鳏夫确实好了不少,但也仅限于此了。”

    赵荣华一听就知道后续不简单:“还有后情?”

    “嗯……”翠芝低眉,语气有些感伤,“那管家本就是冲着宫女的嫁妆和贵人的关系才娶的,后来嫁妆花完,又得知搭贵人的线无望,就将宫女赶出门了……”

    “岂有此理!”赵荣华听完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她感觉胸腔里有一股无名火正在燃烧,“备车,我要去知府!”

    知府衙门。

    青砖铺面,两侧排开六把黄花梨的交椅,正堂挂着一幅《松鹤牡丹图》,上悬一块“明镜高悬”的匾额。

    冯玉泉来到会客厅时,正瞧见赵荣华背对他,盯着《松鹤牡丹图》发呆。连忙拱手作揖:“下官来迟,让长公主久等了,还请长公主恕罪。长公主若有安排,可直接派人让下官前往公主府,何须长公主亲自前来。”

    “无妨”赵荣华转过身,在主座的太师椅上坐下,道:“我来找冯知府,是有一事商议。”

    “愿闻其详。”

    “我想跟冯知府商讨一下在宁城试行女子也可继承家业一事。”

    “这这这……”冯玉泉一听,眼睛立马瞪得像铜铃一般,眼珠子飞快旋转,“长公主,这不可啊!”

    赵荣华反问道:“如何不可?我观史书记载,前朝女子还能继承爵位呢!”

    冯玉泉也没想到,这长公主亲自上门居然是为了这等大事,一个弄不好就是民怨沸腾甚至掉脑袋的事!还不如让刘安活过来继续收他的赋税,至少不涉及民生根本。

    冯玉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劝道:“可前朝不就因为女子继承爵位一事才导致覆灭的吗?”

    赵荣华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冯玉泉是觉得她无知想糊弄她吗?

    她沉声道:“前朝覆灭乃是因为末宗皇帝喜好杀戮,征战不断,年年加高赋税又恰逢民间大旱三年,民不聊生,农民这才翻身起义,我赵家先祖也顺势揭竿而起,创造了如今的太平盛世。这跟女子继承有何关系?还是说冯知府想跟我探讨一番我大盛的开朝伟业?”

    “下官不敢!”冯玉泉连忙跪地请罪,犹豫着道:“只是这女子继承一事事关重大啊,这、这、这我朝还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怎么?本宫同我的皇兄一般授封地不算继承吗?若民间没有先例,那宁城就开创这个先例!”

    冯玉泉继续劝道:“可怎么实行下去呢?百姓又如何接受呢?女子自古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说道这里冯玉泉心里一跳,想到前几日赵荣华刚刚说已经与沈侯爷和离,于是悄悄抬头打量一下赵荣华的神色,见她眼神犀利地看向自己,连忙改口道:“总之就是若父亲死了,这女子该如何立户呢?”

    赵荣华抬手打断了冯玉泉的滔滔大论,道:“若担心父母亡故后女子无户那就立女户,若担心女子无力继承家业就开办女学,车到山前必有路,办法总比困难多。以往男子怎么继承的,此刻开始女子也怎么继承。”赵荣华说完,睥睨着跪在下首的冯玉泉,加重语气一字一顿道:“很难吗?”

    冯玉泉此刻不止是额头上,就连背上,一身冷汗连里衣都浸透了,这实在是太过于惊世骇魂!

    冯玉泉是真的想阻止赵荣华的异想天开,但宁城毕竟是赵荣华的封地,在宁城,她的话比天皇老子的话都好使。

    宁城是个好地方,赵荣华是她的直属上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加上赵荣华久不在宁城,他在宁城的日子要多逍遥就有多逍遥。

    冯玉泉依然为难道:“可……”

    打了一巴掌也该给颗甜枣,赵荣华循循善诱道:“再说女子继承又不全是坏事,你想,那些女子继承家业后若不嫁人也不招婿,等百年后她的那些家产……”

    冯玉泉一双眼睛立刻咕噜咕噜转起来。

    看见冯玉泉这幅神情,赵荣华知道有戏,微微一笑道:“官府自然有义务为无后的百姓操持身后事,那她生前的家业自然也归官府所有。”

    冯玉泉抬眼深深看了一眼赵荣华,后双手伏地叩首:“长公主明鉴!下官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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