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

    暮色四合,周围的群山在夜色中只留下墨色的剪影,夜空万里无云,只有一轮明月高悬,山涧流水泠泠作响,一堆篝火蓦地跃起。

    赵荣华在见到顾长风的第一眼内心十分诧异,随即心情有些复杂,她想过万种可能,没想到他居然会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是来找我的吗?”赵荣华有些不确定。

    “我……”顾长风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储大夫说你一个人进山了,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他没说他本是特意来医馆看赵荣华的,结果刚到医馆就听储元媛大叫着赵荣华进山了,他担心她所以马不停蹄就赶过来。

    “多谢顾将军了。”赵荣华盯着顾长风的侧脸,思绪一时有些飘散。

    “与顾将军不过三面之缘,可每次与顾将军相见都是如此……狼狈。”赵荣华垂下眼睑,继而又抬头笑着道:“但幸好每次都幸得顾将军相救。救命之恩,实在无以为报。”

    京城之时尚有所顾忌,没来得及道谢便匆匆离去,此次在安北城又两次被他所救,再不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赵荣华心里也难安,既然已经知道他在军中任职,并且是在自己那便宜夫君手底下,那么自己赠与一些金银珠宝,再寻便宜夫君提拔他一二给他升个官职应该问题不大。

    赵荣华这般想着,却不想顾长风却有些手足无措。

    顾长风急忙道:“赵娘子言重了。京城那面赵娘子的侍女既然已经说过不宜外扬,顾某也只当那件事不存在,我在边塞长大也知京城最看重名声,虽然你我二人清清白白,但说出去总是难免会落人口舌,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至于在安北城发生的事,无论是我知赵娘子不是细作放进城,还是今晚上山寻你,都是我身为安北城将领的职责所在,赵娘子不必介怀。”

    顾长风越说越急,似乎特别担心赵荣华因救命之恩就赖上他非要报答一般,惹得赵荣华不仅“噗呲”一笑:“别人都是恨不得满大街宣扬自己所做的好人好事,好因此获得官府嘉奖、民间称赞,哪有人像你这般,撇的干干净净的。”

    倒不是赵荣华觉得做好事就得不留姓名,只是顾长风这般避之不及的态度实在罕见,反倒是让她生出一丝好奇。

    她微微偏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故意拖长了语调问:“顾将军这般急着撇清关系,莫非是怕我……以身相许不成?”

    话音未落,顾长风顿时涨红了脸:“赵娘子不要跟顾玩笑了,我、我只是……”他一时语塞,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反常。

    最后只归为一句:“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赵荣华见状,笑意更深。只是笑过也就罢了,若是再年轻几岁,她定是要好好再戏弄他一番,只是如今……

    赵荣华收敛了笑意,正色道:“顾将军放心,我已成婚,我是真心实意想要感谢顾将军的大恩。”

    赵荣华此言一出,顾长风有瞬间的怔愣,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咽喉,他张了张嘴,最后沉默下去。

    良久,他才转移话题道:“我看看赵娘子的腿伤吧。”

    赵荣华扬眉:“你还会看伤?”

    顾长风靠近赵荣华,将她受伤的左脚移到自己怀里,先仔细捏着腿查看了一番,道:“还好没有骨折,只是扭伤了。”说完轻轻转动赵荣华的脚踝,猛地一顿,只听“咔嚓”一声。赵荣华原本还皱着眉头,而后自己也试着动了动,发现之前那顾拧巴劲果然没了。

    顾长风一边小心翼翼拆开赵荣华伤腿上缠着的绑腿,一边解释道:“我从小在军中长大,一些基本的外伤都会自行处理,不过可能手法有些粗暴。”

    脱掉鞋袜后,赵荣华左脚的伤口和暗红色的血迹格外瞩目,赵荣华咬着牙扭头转向一边,已经开始对即将到来的疼痛做心理建设了。

    “只是被树枝刮伤,不是很严重。”顾长风安慰道。他先是用清水先仔细冲洗伤口,然后又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些瓶瓶罐罐。

    赵荣华心情有些怪异,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自己从不让外男所见的纤足就这么被一个只见过三面的男子握在手里,她虽知对方是在帮她处理伤口,但心底里还是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

    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悄悄侧首望向顾长风。月光斜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山风掠过,吹得篝火忽明忽暗,跃动的火光在他眉眼间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显得他专注的神情格外动人。若她尚未婚配,也不是不能将其收入囊中,可惜……

    赵荣华垂下眼睑,有些遗憾,转念一想却觉得不对,若真如他人所说,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寻常,那她贵为长公主,收几个面首又有何不可?她的父皇、皇兄、侄儿都能后宫佳丽三千,难道只因她是女子,此生便只能硬生生守着一人过活?这世道,未免也太不公了些。

    这般想着她又回头打量起顾长风的身体,暗暗道:这顾承志既是自小在军中长大,那这身体一定十分强健,只是不知道那方面如何,会不会是银枪蜡样头。

    想到此处,赵荣华的脸微微有些发烫,她怎么能对她的恩人这般想法,虽然理智告诉她不对,但她却有些后悔当初与顾长风大婚那日没有好好拜读一番翠芝特意为她找来的《霸道将军狠狠爱》。

    “这个是高度酒,这个是军中特制的金疮药,药效很好,只是可能会很疼。”顾长风犹豫片刻,这一套组合拳下去,刚进军营的大小伙都要疼得龇牙咧嘴,更别提赵荣华这么一个京城的贵女,才试探着道:“赵娘子要不咬块帕子,我怕待会很痛。”

    赵荣华咬着下唇,纠结一番还是从怀中拿出手帕咬在嘴里,刚咬紧,一股刺痛让她差点就见了父皇母后,痛!实在是太痛了!赵荣华死死咬住手帕,额角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五脏六腑都跟着身体一起抽搐起来。刚刚升起的旖旎心思瞬间散的干干净净。

    顾长风见状,也不敢多耽误,赶紧为她缠上绷带,手足无措放开她的腿。顾长风想要安慰一二,但嘴笨想了半天也只憋出这么几句话:“我们今晚估计得在山里,山路难行,为了方便我没有将马带上来,等明天天亮我们再下山。”

    赵荣华点点头,收回自己的脚,半晌,那顾疼痛的劲儿还没有缓过去。随后又想到自己不过是上个药便如此之痛,那个老伯若是没有麻沸散就刮骨疗伤那得多痛啊。

    她看了看被妥帖放在背篓里的曼陀罗,瞬间觉得今天所经历的一切都值了。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两人起身下山,由于赵荣华脚伤实在不良于行,顾长风自请背她下山。等两人回到安北城的医馆时,天已经大亮了。

    还没到医馆,远远就见储元媛在医馆外面焦急地来回踱步,一见两人,立马迎了上来,“老天爷,你可算回来了,我担心了你一晚上,我就说吧你一个人上山不靠谱。”

    虽然储元媛说的话尽是埋怨,但赵荣华听出了她对自己的关心。

    于是笑着说:“可我这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吗?”说着从马上解下背篓递给储元媛,“喏,药也采回来了。”

    储元媛两眼顿时一亮:“我的老天爷,还真让你采到了,老伯有救了!”

    有了曼陀罗,不仅这次可以给老伯减轻伤痛,以后遇到差不多的情况也有药可用。

    储元媛治疗时赵荣华也插不上手,拿着医馆的拐杖一瘸一拐回到内院,先是蹦跶着把院子里的草药都翻晒了一遍,又给十九喂了药,刚回到院里拿出医书准备看看打发时间,就见储元媛领着杵着拐杖的老伯和小丫头进了院里。

    赵荣华放下书上前正想询问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只见老伯和小丫头“噗通”一声跪在赵荣华面前。

    赵荣华心下一惊,连忙想要拉两人起来,只是腿脚不便,动作十分滑稽。赵荣华给储元媛使眼色,让她帮忙一起拉起来,可储元媛却站在一旁,反而一个劲对赵荣华使眼色。

    “谢谢赵娘子上山为老头子采药,感谢赵娘子的大恩大德。”

    “感谢赵娘子的大恩大德。”小丫头跟着说,一边说着一边还对着她磕了三个响头。

    赵荣华心里有些复杂。从小到大,她见过太多人跪在她面前——有的人甚至还未看清她的模样,只是听闻她驾到便已提前匍匐在地。那些人跪的不是赵荣华这个人,而是她背后代表的一切:皇女的尊贵、公主的威仪、长公主的权势。也有无数人向她谢恩,可字字句句都是对皇家恩典的敬畏,对公主府滔天权势的臣服。

    这是第一次,有人跪的是她赵荣华这个人,谢的也是她赵荣华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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