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秦莜躺在自己营帐内的草席上,久不能寐。
夜间的寒风卷过,掀起帐口的帘子,恍惚间,秦莜感觉似乎有什么人进了帐中,正悄悄地朝她靠近。
她半眯着眼,却发觉帐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那人似乎也在摸索着,片刻后,秦莜感觉有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腰,正在慌乱而匆忙地解着她的衣带。
“什么人?”秦莜一惊,猛地抓住那人的手腕。
对方似乎没想到秦莜反应这么快,动作一滞,随后被她反手押在了地上。
“嘶,疼疼疼疼,哎呦你下手轻点!”那人扭到了胳膊,疼得哀嚎道。
秦莜对这人的声音没有印象,但听到他的哀嚎声,手上的力道不由松了几分。
“趁夜摸进我的营帐,你想做什么?”秦莜怕他逃跑,一手抓着他的衣服,一手抓着他的手腕,沉声质问道。
不料,对方听到这个问题后,反而发出了几道意味不明的笑声。
“秦朔,你不是喜欢男人吗,装什么呢?”
此话一出,秦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下意识向对方的面门打去,却不想对方早有预料,还未打中便被他拦在了半路。
早知会有这事,今日就该收下西北王送来的那把剑,此时此刻还能有个凶器傍身。
秦莜并非打不过此人,只是头一回遭遇这种事,心里有些气闷。
感受到秦莜情绪不稳,对方自觉戳中了她那不可告人的心事,得意道:“我头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对劲。你总躲着大伙儿洗澡,长得还细皮嫩肉的,连手都比别人白净几分......”
话音未落,秦莜腹中一阵翻涌,于是抬腿猛击他的腹部,又抽回手臂用手肘狠击他的后背。那人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前扑倒,秦莜顺势揪住他的后领,将他狠狠按在地上。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秦莜膝盖顶住他的脊背,厉声喝道,“我最后问你一次,究竟想要做什么?”
那人疼得只抽气,连哀嚎的力气都没了。
“我说我说,你先放过我,我快喘不过气了。”那人被压得咳了几声,小声哀求道。
秦莜阴沉着脸,伸手在草席边摸索着,抽出一条细绳,将对方的手腕死死捆在背后。
黑暗中,她的声音冷得像冻成三尺的冰:“说吧,我听着。”
这下对方彻底没了旖旎的心思,将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这人名叫韦逸,是今年应征入伍的新兵。韦逸祖上是京城命官,行事张扬乖戾,在那种事上也是荤素皆宜,男女不忌。
第一次见到秦莜时,他便看上了这个面容俊俏的少年,后来他又察觉到秦莜的异样,觉得这人似乎是个断袖,而且还是下面那个。
他原本早想对秦莜行不轨之事,可碍于祁宴,所以不敢贸然行动。但今日他却发现,原来这小子得祁将军看重,完全是因为祁将军的妹妹,西北王的掌上明珠也看上了他。
然而,这等好事,秦朔居然拒绝了!
韦逸欣喜若狂,不仅是因为自己的猜测被印证了,还因为秦朔这一拒绝,得罪了西北王府,也就是得罪了祁将军。没有了祁将军的庇护,那他不就能......
于是,他趁夜摸进了秦莜的营帐,但他忽略了一点——秦莜是会武的,且武艺精湛,制服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了解来龙去脉以后,秦莜只觉得心里更恶心了。
她眸色一沉,手上力道倏然加重,韦逸被这一下疼得大声哀嚎,碰巧夜间巡视的士兵经过,听到动静立刻掀开秦莜的帐帘。
“怎么回事?”为首的士兵拿着火把,目光在秦莜与被她按住的韦逸之间来回扫视。
见状,秦莜拍拍手上的尘土,面色冷峻地站起身:“此人夜闯我营帐,意图不轨,已被我拿下。”
巡逻的士兵眉头一皱,拿着火把走近几步,看清韦逸那张沾满灰尘的脸后,面色骤变。
听到脚步声,韦逸心里甚为慌乱,但这种事情怎可被旁人知晓?
若是被父亲知道自己非但没能获得军工,给家里扬眉吐气,反而在军营里闹出这样的丑闻......
韦逸咬咬牙,立刻挣扎着喊道:“我只是半夜小解,回去的时候走错了营帐,谁知秦朔他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我捆起来打了一顿!”
他理直气壮地喊着,仿佛自己才是被污蔑的那一方。
见状,巡逻的几个士兵面面相觑,迟疑片刻,道:“秦朔,你先放开他,此事还需上报董校尉,由他来处置。”
闻言,秦莜的心沉到了谷底。
韦逸家中背景不小,他祖父乃是统管整个西北十城的巡抚,旁人不敢得罪。董岑此人胆子也是个小的,此事交由他处理,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若不放呢?”秦莜冷声道,“他夜闯营帐在先,反口污蔑在后,我为何要放他?”
巡逻士兵面露难色,其中一人将秦莜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劝道:“秦兄弟,韦家势大,你若是这么死咬着不放,只怕吃亏的是自己。”
秦莜心中怒火未平,若是旁的什么事,或许她还能网开一面,原谅他。但这次韦逸触碰到了她的底线,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轻易放过他。
秦莜拱手朝为首的士兵拱手行了一礼,道:“劳烦这位同袍,请黄副将过来,为此事主持公道。”
火光晃动,映照在秦莜的脸上。见营内无人出言,她眸光闪烁,嘴唇微抿,抬起头淡淡地看着面前几人。
见状,韦逸轻蔑一笑,得意道:“秦朔,你一个平民出身的小卒,还想让黄副将屈尊降贵,处理你这点小事......”
还未说完,秦莜便猛地上前,揪住韦逸的衣领,厉声喝道:“小事?夜闯同袍营帐,意图毁人清誉,在你眼里竟是小事?”
许是害怕秦莜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巡逻的士兵们上前劝说着,一时间秦莜的营帐里热闹非凡,惊醒了不少还在休息的士兵。
被惊醒的士兵们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起身朝这边探了过来。站在前面的士兵们看清营帐内的情景后,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那不是韦逸吗,怎么在秦朔的营帐里?”
“看这情况,好像是两人打起来了。不对,应该是秦朔压着韦逸打。”
......
见事情越闹越大,韦逸也破罐子破摔了:“来人啊,快救救我,秦朔他要杀了我!”
此话一出,秦莜与巡逻的士兵均是一愣,外围不明就里的士兵们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喊着“要闹出人命来了,快去请校尉!”,也有人嚷着“先把他们分开呀!”
场面混成一团,秦莜厌恶地看着韦逸那张嘴脸,手一松,又让他摔回到地上。
片刻后,一道清越的声音穿透了士兵们的议论声:“都让开。”
闻言,人群如潮水般散开,秦莜怔怔地看着营帐外,朝她走过来的那道身影。
祁将军怎的过来了?
祁宴迈步走来,目光扫过帐内混乱的场面,接触到秦莜时,他的目光一顿,最后定格在仍被绑着的韦逸身上。
“给他松绑,扶他起来。”
秦莜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士兵们上前将韦逸手腕的细绳解开,随后架着他,走到祁宴身边。
祁宴盯着韦逸的眼睛,语气不冷不热:“深更半夜,你为何会出现在秦朔的帐子里?”
看着祁宴的眼睛,韦逸总有一种压迫感,于是他垂下眸子,小声道:“我夜里小解,走错了营帐。”
“哦,是吗?”祁宴嘴角扬起了笑容,可眼神却没带着一丁点笑意。
他盯着韦逸,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话。
虽然祁宴语气含笑,但在韦逸听来,这句话仿佛是在给他宣判死刑。
“秦朔的营帐在最东侧,与你的营帐隔了有十丈远。解释解释,你是如何走错的?”
韦逸脸色发白,额头也渗出了冷汗,他嘴唇颤抖着,最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怎么,说不出来?”祁宴眉毛一挑,扭头看向秦莜,语气轻缓道,“你来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秦莜朝祁宴行了一礼,随后指着韦逸,义正言辞道:“这人偷偷闯进我的营帐,对我欲行不轨,被发现后却反咬一口,说我无缘无故将他打了。”
“欲行不轨?”
祁宴蹙着眉,眼中浮现出一股寒意,他不顾韦逸脸上的尘土,伸手掐住韦逸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我问你,秦朔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韦逸彻底慌了神,他明白自己的谎话已被祁宴看出来,权衡之下他决定,就算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真的又如何,谁让他长了个南风馆小倌的模样。”韦逸壮着胆子,颤声喊道。
这下,众人鸦雀无声。
祁宴的手因这句话而松动,于是韦逸使劲挣扎,扭头望向秦莜,挑衅道:“秦朔,你敢说自己喜欢的不是男人吗?”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秦莜身上,就连祁宴也悄悄侧过头,目光复杂地望着她。
“我......”
刚开口,祁宴便打断了她的话。
“不必了。”祁宴抬手示意秦莜停下,随后补充道,“韦逸闯你营帐,本就是他的错,不管你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都于此无关。这是你的隐私,你不必回答。”
闻言,秦莜转身看向营帐外看热闹的士兵们,心中有了计较。
“我秦朔在此立下毒誓,若我是断袖,便叫我武功尽废,曝尸荒野,世代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