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沈清辞抵达边陲已近三年。
昔日的“凤凰圩”已不复当初的简陋模样。依托险峻的黑石山势,圩墙被加固加高,以粗犷的黑石混合夯土砌成,设有箭楼和巡逻道。圩内,石屋井然有序,街道虽不宽阔却干净整洁。开辟出的梯田和药圃郁郁葱葱,自建的蓄水池和引水渠保障了基本用水。打铁铺、木工坊、织造间、学堂、医馆…功能区域划分明确,甚至还有了一个小小的集市,用于内部物资交换。人口已增至近五百,多是有一技之长或寻求安宁的流民、边民,他们在此安居乐业,自给自足之余,还能产出一些独特的药材、皮毛制品和手工铁器,通过隐秘渠道与外界交换必需品。
这里没有明确的阶级,但有清晰的规则和分工。老猎人作为“圩长”处理日常事务,阿木成长为内务总管,小石子负责外围警戒和情报传递,书生文谦则管理账目物资,井井有条。而那位神秘的“阿辞姑娘”或“阁主”,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最高决策者和精神象征。她深居简出,多数时候在圩内深处的“听风小筑”(她的居所兼书房)处理事务,但她的存在,如同定海神针,维系着这里的秩序与安宁。
“凤鸣阁”的发展更为惊人。它已不再是灰雁镇的小打小闹。凭借精准的情报、中立的立场和逐渐建立的信用,它的触角已延伸至整个西北边陲,甚至渗透回中原部分区域。它不隶属于任何势力,只出售情报、提供有限的庇护渠道、偶尔牵线搭桥促成交易,抽取佣金。它的成员身份隐秘,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商队伙计、一个驿站的马夫、一个部落的牧民、甚至某个小城官吏的仆役…无人知晓凤鸣阁的主脑是谁,总部在何处,只知它消息灵通,价格公道,且…深不可测。
“西北之地,有事问凤鸣。” 这句话已悄然在特定圈子里流传开来。
这一日,听风小筑内。
沈清辞正与文谦核对近期的物资清单和账目。如今的她,气质愈发沉静内敛,常年习武让她身形挺拔,眸光清亮锐利,虽布裙荆钗,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
“阁主,”文谦恭敬禀报,“上月用药材从‘黑水部’换来的那批良种已分发下去,长势不错。我们自产的‘止血散’和‘驱瘴丸’通过驼峰商会的渠道换回了足够的盐铁,巴图尔会长特意压低了抽成,说是一直感念您的恩情。”
沈清辞微微颔首:“巴会长是聪明人。维持好这条线,但不必过于亲近。我们的药材品质是关键。”
“是。”文谦点头,又道:“另外,凤鸣阁接到一单生意,来自中原洛城的商人,重金打探一伙流窜马贼‘沙狼’的准确行踪和藏匿地点,疑似有重要货物被劫。”
沈清辞目光扫过一旁阿木整理的情报摘要,淡淡道:“沙狼的行踪,三日前小石子从‘野狐驿’传来的消息已有线索。将信息整理后,通过老渠道卖给洛城商人,价格按最高档。告之风险,银货两讫,后果自负。”
“明白。”文谦迅速记录。
此时,阿木快步进来,神色略显凝重:“阁主,小石子传回急讯。一伙约两百人的马匪‘秃鹫团’,在西北边境洗劫了几个小部落,正朝着黑石山方向流窜,似乎嗅到了我们这里的风声,可能…来者不善。”
沈清辞眼神一凝,却不见慌乱:“秃鹫团…首领绰号‘秃鹰’,生性残暴多疑,但贪财惜命…他们的补给情况如何?”
阿木答道:“据报,他们刚经过苦水滩,水源不足,粮草也抢掠不多,人困马乏。”
沈清辞沉吟片刻,手指在简陋的沙盘(她让人根据情报制作的周边地形图)上划过:“传令:一,圩内即刻起加强戒备,老弱妇孺进入后山洞穴暂避。二,护卫队按第二预案占据隘口,多备擂石滚木,弓弩上弦,但暂不主动攻击。三,将‘秃鹫团’缺粮缺水、且其死对头‘血狼帮’正从西边追剿他们的消息,巧妙散播出去,特别是要让他们自己‘探听到’。四,准备三十袋麸皮掺杂沙土的‘粮食’和十几桶兑了泻药的‘清水’,放在他们必经之路上一个看似遗弃的营地。”
阿木和文谦先是愕然,随即恍然大悟,眼中露出钦佩之色。
“阁主英明!此计甚妙!既示弱骄敌,又耗其体力,还能嫁祸引仇!”文谦赞道。
“去吧。动作要快,要隐秘。”沈清辞语气平静。
命令被迅速执行。几天后,疲惫不堪、焦躁冒进的秃鹫团果然中计,抢了“粮食”和“水”,人马腹泻不止,战斗力大减。又疑神疑鬼,生怕被血狼帮夹击。当他们终于拖拖拉拉冲到黑石山隘口前,看到的是严阵以待、占据地利、以逸待劳的凤凰圩护卫队,以及两侧山峦间疑似伏兵(其实是布置的草人疑兵)的旗帜。
秃鹫团士气低落,秃鹰狐疑不定,试探性进攻一次被轻易击退后,又接到老巢附近出现不明人马(凤鸣阁散布的假消息)的急报,最终只能悻悻退走,转而劫掠其他更容易得手的目标去了。
凤凰圩不费一兵一卒,仅凭情报和计谋,便化解了一场潜在危机。
经此一事,凤凰圩和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凤鸣阁”势力,名声更响,也更为神秘。各方势力开始真正关注这个悄然崛起的、位于三不管地带的独立势力。
不久后,第一位正式的“使者”来到了灰雁镇,请求拜会“凤凰圩主事人”。他是西域一个小国的王室代表,希望重金购买关于其国内政敌与中原某官员勾结的具体证据。
沈清辞没有亲自露面,只派文谦戴上面具,在灰雁镇一处中立场所代为接洽,完成了交易,并拒绝了对方结盟的暗示,只重申凤鸣阁“中立交易”的原则。
随后,来自中原某镖局的谢礼、某个被凤鸣阁情报所救商队的馈赠、甚至有一封没有署名、却盖着武林盟暗记的感谢信(感谢提供某邪派据点线索)…也通过各种隐秘渠道辗转送达。
沈清辞坐在听风小筑的窗前,看着文谦送来的各方礼单和信函,神色平静。她知道,平静的日子恐怕不多了。凤凰圩和凤鸣阁已经走到了台前,再也无法完全隐藏。未来的风浪只会更大。
她拿起那枚云纹银哨(谢云深所赠),轻轻摩挲。中原的纷扰,母亲的深仇,慕容复的威胁,朝廷的萧执…这一切,并未因距离和时间而消失。她建立的这片基业,既是为了生存,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拥有直面这一切的底气和力量。
“阁主,”阿木在门外低声禀报,“圩外巡逻队发现一个昏迷的旅人,伤势很重,看打扮像是从中原来的…他怀里掉出这个。”
阿木递过来一块沾血的令牌。沈清辞接过,目光一凝——令牌上刻着一个熟悉的、纠缠的藤蔓与剑徽!
是靖王府的令牌!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朝廷的人,终于还是找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