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放下手中的笔,抬眸:“人呢?”
“按您的规矩,来历不明者不能直接入圩,暂时安置在圩外隔离的石屋里了,老姜头正在给他止血。”
“带我过去。”沈清辞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医者的本能让她无法见死不救,更何况,来自中原的重伤者,或许带着不寻常的信息。
石屋内光线昏暗,药味混杂着血腥气弥漫开来。老姜头——圩里经验最丰富的老猎人兼赤脚医生——正满头大汗地给榻上的人包扎伤口。那人浑身浴血,衣衫破碎,多处伤口深可见骨,最致命的是胸前一道狰狞的刀伤,几乎划开了肺叶。
沈清辞走近,示意老姜头稍歇,亲自上前检查。她认得这个伤者,是靖王的近身侍卫。他怎么会在这里?伤得如此之重?是追踪?是逃亡?……靖王也来了?
无数念头瞬间涌入脑海,她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沉静。她仔细检查伤势,手法娴熟地清理创口,敷上效果更好的金疮药和解毒散,又以银针渡气,护住其心脉。处理完毕,伤者呼吸虽仍微弱,却平稳了些许。沈清辞直起身,对阿木和老姜头低声吩咐:“用最好的药,小心看护。此人可能不简单,此事暂勿声张,等我吩咐。”
“是,阁主。”两人肃然应道。
沈清辞走出石屋,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心中疑虑重重,靖王的贴身侍卫重伤出现在此,绝非偶然。她需要静下心来理清思绪。
她信步走向圩外不远处的药圃,想借查看药材平复心绪,顺便思考对策。初夏的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拂过面颊,稍稍驱散了心中的凝重。
一阵轻微却异常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间的宁静。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山坡小径上,一行数骑正疾驰而来。为首之人,身着一袭玄色织金劲装,外罩墨色斗篷,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风尘。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眸,正精准地扫视着凤凰圩的方向,带着审视与探究。
当他的目光掠过药圃,与闻声直起身、下意识望过来的沈清辞的目光在空中猝然相遇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萧执猛地勒住缰绳,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他深邃的眼眸骤然收缩,瞳孔深处映出那张在梦中萦绕了无数次的容颜。风霜并未侵蚀她的清丽,反而褪去了昔日的柔弱,增添了几分沉静与坚韧,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震惊、难以置信、失而复得的狂喜……种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一贯冷硬的心防。
沈清辞更是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似乎瞬间凝固。她万万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以这样的方式,与故人重逢!手中的药草无声滑落,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指尖冰凉。
四目相对,万籁俱寂。空气中只剩下风声和马匹不安的响鼻声。
短暂的死寂后,萧执率先反应过来,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步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目光紧紧锁住她。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呼唤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却因激动而一时失声。最终,他停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声音因紧绷而略显低哑,带着难以置信的确认:“……清辞?”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沈清辞耳边。她猛地回过神,强烈的警惕和疏离感瞬间压倒了所有情绪。她迅速垂下眼睑,掩去眸中所有波动,后退一步,微微福身,用一种刻意疏离、平静无波的声线回答道:“这位大人,您恐怕认错人了。民女阿辞,是此间的医师。”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像一盆冷水,骤然泼灭了萧执眼中刚刚燃起的炽热光芒。
萧执身形一顿,目光锐利如刀地审视着她。她粗布衣裙,发髻简单,神色淡漠,与记忆中那个藏剑山庄怯懦卑微却又暗藏棱角的庶女,以及后来武林盟中冷静聪慧的少女截然不同,唯有那双眼眸深处的清冷与倔强,依稀可辨。
认错人?绝无可能!
他正欲开口,沈清辞却已直起身,不再看他,转身朝着圩门方向走去,步伐看似平稳,背影却透着决绝的疏离,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萧执站在原地,看着她坚定离去的背影,眼神一点点沉郁下去,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暗流。他缓缓握紧了拳,指节泛白。
认错人?呵……
沈清辞,你终于还是让我找到了。
这一次,你休想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