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年夜饭，方禾吃得很开心。油亮的大虾、鲜嫩的鱼、香甜的蛋糕，都是她的心头好。更重要的是，不用加班，不用对着冰冷的键盘敲打，身边是久违的家人。简直是太幸福了！
当晚，也许是坐飞机太过劳累的缘故。还没过12点，方禾就困得睡着了。
凌晨一点，窗外骤然炸响的烟花将她惊醒。她翻了个身，试图找回睡意。就在这时，一阵激烈的争吵声穿透了墙壁，她困惑地揉了揉眼睛，睡意全消。
这大过年的？隔壁门怎么吵架了？不对！这声音怎么这么像她表哥的。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悄悄拉开房门。
刺眼的灯光从门缝泻入，伴随着客厅里模糊的争吵声。方禾屏住呼吸，将门缝开得更大些，向外窥去。
今天晚上，方禾久违地和方晨东婶婶他们一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磕着瓜子，看春晚。
突然，婶婶就提到了相亲的事。
表哥今年过后也就26了，婶婶操心也无可厚非。
但方晨东没这个心思。
刘美兰就开始苦口婆心地劝道：
“张阿姨的女儿和你一个学校毕业的，就小你一届！人家多优秀啊，大学里奖杯拿到手软，还没毕业呢，多少大公司研究所都抢着要！她爸妈都是体面的公务员，家庭氛围没得挑…喏，你看看照片，多俊的姑娘！跟你站一块儿，那就是郎才女貌！晨东，你就看一眼嘛！”
方晨东听到这起身接了个电话，完全忽视了刘美兰。
一旁的方禾好奇地瞥了一眼照片，忍不住惊呼：“哇！这也太漂亮了吧，跟明星似的！”
刘美兰立刻像是找到了同盟，拉着方禾的手，急切地对方晨东说：“你听听！小禾都这么说了！妈能骗你吗？明天人家姑娘来家里拜年，你就带她出去看个电影、吃顿饭，互相了解一下…实在不合适，妈也不勉强你，行不行？”
刘美兰说到后面都有点乞求了。毕竟她和全国大部分的父母一样，都是渴望孩子能够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的。
方禾想帮她一把，她冲着接完电话回来的方晨东喊道：
“哥，你就答应了呗。她真的很不错，和你简直是天作之合。”
方晨东盯着她的眼睛不说话。
原先还眨巴着星星眼的方禾气势一下子降了下来。
是她说错什么了吗？
方禾感觉方晨东的眼神想一把锋利的刀游走在她的全身，她有种被扒了皮当街示众的恐怖感，出于对兄长威严的天然畏惧，她一下子把嘴巴闭上了。
…
方禾睁大眼睛，努力透过门缝看清外面。
难道婶婶和表哥又为相亲的事吵起来了？她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劝劝？
可刚才自己好心说了一句，表哥那反应…她心里打了退堂鼓，劝了真的有用吗？
方禾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客厅里，两道不同的声音打得有来有回。
“方晨东！你疯了吗？你真跟你张阿姨说，你这辈子都不结婚？！”
“妈，您别激动行不行？现在不结婚的人多了去了。我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谈恋爱？”
“晨东，可你总要成家的啊！你爸已经不在了，妈这把年纪…你一个人怎么办？结了婚，好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啊！”
“妈…别说这些。就算是一个人，我也只能这么过。”
“晨东，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这么优秀，要模样有模样，要学历有学历，喜欢你的姑娘排着队，你这是为什么啊？！”
突然，她像是被什么击中，嘴里喃喃道：
“你…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喜欢小禾？”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血丝瞬间爬满眼白：
“你疯了吧！你们是亲表兄妹啊！骨子里是有血缘关系的！”
“方晨东，你还爱着她是不是？你不肯结婚也是因为她是不是？！”
“妈！”方晨东脸色剧变，试图制止。
但刘美兰已经崩溃了，她发出呜咽的悲鸣，开始用力扇打自己的脸颊：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当初就不该让她来家里住！当初我就应该把她赶出去！是我害了你！我不是个好妈妈！都是我的错啊……”
刘美兰哭喊着，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猛地，她从沙发上站起来，直冲向阳台。
方晨东大惊失色，慌忙追上去：“妈！你干什么？！”
刘美兰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窄窄的阳台围栏，坐在了那不足一尺宽的水泥边缘上。八楼的高度，夜风猎猎，别说人，一只猫蹲在那里都有摔下去的可能。
方晨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笼罩住了他。理智在动摇，但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妈！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你下来！快下来！”
刘美兰脸上掠过一丝希望，但转瞬又被更深的怀疑取代，她又哭又笑地摇头：
“不…你骗我！你又在骗我对不对？你只是想哄我下来！”
“妈！有事我们好商量！求你了，别坐那儿！妈！你别闹了行不行？！”
方晨东一边用最温和的语气安抚，一边不动声色地挪近：
“妈，你误会了！我对小禾从来都只有兄妹情，没有半点其他心思！妈，我发誓！我要是说了一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毒誓似乎镇住了刘美兰，她激烈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脸上的泪痕纵横交错，显得异常脆弱可怜。
“妈，听话，快！把手给我，抱住我！”方晨东张开双臂，身体前倾，做好了接住她的准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刘美兰的目光越过方晨东的肩膀，看到了站在客厅通往阳台门边的方禾，两人四目相对。
“啊！”刘美兰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叫，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刺激猛地向后一仰。
“妈！”方晨东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扑上去，一把死死揽住母亲的腰，狠命将她往安全的内侧甩去。
然而，他低估了一个失控成年人的重量和惯性，更低估了自己在巨大冲力下的重心。
几秒后，刘美兰被他巨大的力量甩回阳台内侧，重重摔倒在地。而方晨东自己，却因为这股反作用力彻底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失控地狠狠撞向那低矮的阳台石柱。
那石柱的高度，对于一米八几的他而言，在如此猛烈的撞击下，根本形同虚设！
“晨东！！”
在一片哀嚎中，刘美兰跪倒在地，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的身影从她眼前消失，坠向八楼之下无边的黑暗。
“晨东！”
门边的方禾，被眼前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惨剧彻底震懵了。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禾脑子里简直和浆糊一样乱七八糟的。
巨大的冲击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的胸口，她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嘴唇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晨东…”
刘美兰哭得快昏过去。
方禾眼前的视野骤然变得模糊，浓重的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意识。
她觉得天在转，地也在转，所有东西都在转。
最后，她的身体软软地倒下去，再接下来，就什么知觉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