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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似有声

    沈明央只撕了一小口来吃,便告辞和姜兰知一路跑回自己的火堆前,看顾火架上炙烤出香气的鹿肉,她还没来得及撕手中第二口兔肉呢,就被一路气喘吁吁跑来的冬铃催促:

    “小姐,侯爷请小姐过去一趟,说是小姐待会儿和玉祜县主舞剑的曲裾已备好,就等着小姐过去。”

    沈明央闻言,身姿未动,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火中鹿肉,鼻息间尽然留香,她左手慢条斯理地从兔肉上撕下来的肉放在嘴里,黛眉不动声色,脸含温情不见愁,心中却暗自思量,舞剑一事是她和阿昱商量好的,无可厚非。

    可是她母亲却横插一脚是何意,这么些她病好静养的日子里,母亲已正常上朝,无需在家中跪祠堂,母亲下朝回府,时不时会去她的倚春台坐坐,她病重丢了记忆,不记得祖母口中所说,母亲是如何将她一个活脱脱的人逼死的。

    她每每看着母亲坐在她屋子里的怜怜眉眼,总觉得自己心里对母亲爱不下去,恨不知意。

    沈明央记得祖母对她的谆谆教诲,在外不可跌了沈府的颜面,母亲的脸面她自是要给的。

    姜兰知手中不断转动鹿肉,眼神目不转睛地落在沈明央温和的脸庞上,火光擅擅雀跃在她正思索地五官上,像纠结再三舍不得离开这个位子,姜兰知看她这样子,柔和一笑,满脸温馨色,他眼波如水,润声照拂道:

    “待会儿鹿肉好了,我们明央就会吃到最新鲜的鹿肉。”

    言外之意,他希望明央无需纠结这个,而是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他会将这些琐碎的杂事一件件做好。

    沈明央目光应声寻去,夜风轻和,拂面温柔,波动着她鬓角碎发,仅仅须臾,她好像看到了一汪春水之下的美玉无瑕。

    姜兰知就这么温情地望着她,短短一句,春水柔情,好似是她心底最渴望的东西,连她自己都做不到,却有人能做到,有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丢了记忆,却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情意。

    一个温润君子的后半生。

    自打她病好以来,家中人人待她都好,祖母最是无微不至,就连祖母口中致她病重的母亲都仿若变了个人似的,这种情意有她爱护的,有她排斥的,不管如何,都是无法割舍的血缘。

    兰知不同,他只是她看中的一个适合她的夫婿,甚至如今和她可以说还不算熟悉,话语里,却总能为她思量几分。

    她还真是慧眼识珠啊,沈明央微微垂了下眼眸,火光勾勒着她略显红通的耳垂,她又撕了一块手中兔肉放入口中,似羞似俏地笑着咀嚼,也似想借这肉香掩盖住她内心对兰知的满意至极,待情绪稳妥,她方才抬眸看着兰知,唇畔勾笑,洋洋朝他傲然挑眉,易辨君心。

    “那我先去准备啦,待会儿我舞剑给你看啊。”

    直至沈明央的背影远去,姜兰知唇畔挂着的一抹笑始终不曾收敛,甚至他周遭的人都灭火拿着肉走光了,他还沉浸在少女的娇羞里,难以自拔。

    ——

    素朴的营帐里,沈明央一进来便暖意十足的,这天已去寒,早已无需炭火生暖,可帐中还是置了盆烧得正旺的炭火。

    营帐都今儿临时搭的,小而无华,她身处的这个营帐里,却生生待了四人,一脸热情看着她的母亲,母亲身后贴身婢女正给她理着待会儿要穿的钗环曲裾,还有她身后跟进来的冬铃。

    她和母亲相顾无言。

    沈春迎见人过来,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来给我的孩子梳妆即可。”转言间,营帐只剩下母女二人。

    沈明央挪步走向母亲示意她看过去的曲裾跟前,看着这条曲裾。阿昱乃三公主的小女,玉祜县主,按理她该唤此人一声二姐姐,毕竟她的确占着阿昱妹妹的位置,她听冬铃讲,阿昱只比她大俩月,她还是更喜欢喊她阿昱。

    这身曲裾,是阿昱在宫中一并做的,只不过她这身被她下朝顺路的母亲给截胡了,一直不曾给她看过,母亲说,她会亲自给她的孩子穿上的。

    蓝衣白袖,澄澈心怡。

    没几步,沈明央站在原地,解晨起时,她非要冬铃给她系的双色蝴蝶模样的系带,淡淡开口道:“母亲不喜欢兰知吧。”

    火盆里的炭火瞬然‘砰’一声爆裂,火星子掉落在地,转瞬熄灭,帐里寡然无声,沈春迎刚想弯身给雁雁解系带的手滞了滞,坦然一笑,“怎么会呢,雁雁选的,自然是极好的。”

    沈明央没理母亲这句话,她祖母两朝元老,何等聪颖,母亲自然不差,她身为祖母孙辈,自然也不差。

    这会儿时辰尚早,夜宴再过半个时辰才开始,她无非是换个装束和曲裾,何况她身边都是精明能干的丫头,最多两刻足矣。

    母亲虽也金尊玉贵,却也是个利落的人儿,做起这些来,自得心应手,也用不满四刻。

    这场春日夜宴,多得是小姐公子为自己求得一人心,展示六艺,沈明央和阿昱恰恰是压轴上场。

    这就奇怪了,这么久的空档里,母亲到底是为何呢。

    沈明央一路过来,甚至是一遍想通,母亲不喜欢兰知,觉得他只是个刚入朝,根基不稳的男儿,不如已在朝中站稳脚跟,且步步无错的宋少府。

    和祖母一样,却和祖母不一样。

    祖母尊重她,自不会阻碍,母亲既能逼她去死,自然也能用所谓的权势去逼迫兰知放弃她。

    沈明央只解了自己腰间系带,便直身而立,双臂展开,等着母亲给她解衣换衣,她明亮的视线落在母亲身上,帐内烛光通亮,却似恰到其处的一通雾,遮着她眸底可悲。

    她从未想过母亲从对她处处管教,到她自残奄奄一息,最终她安然无恙的站在这儿,母亲到底是失而复得,痛改前非的喜悦呢,还是会一如从前。

    这都不重要,因两者都很可怕,活生生的人竟想用死来换取母亲的愧疚,和再度相压,焉能比较呢。

    沈明央不在乎这二者,她得在乎沈氏满门,兰知不懂的,她可以一点点去教,但兰知决不能被她的母亲磋磨,她就要和兰知携手共度。

    于是乎,她转过身,面朝妆奁台上的铜镜,里头照着她母亲正踮脚给她穿上新的曲裾,缓缓而问,“母亲当时为何非父亲不可呢。”

    沈春迎顿手,正身顺着铜镜瞧着她这女儿,其实她当真不喜欢姜家公子,沈家不在乎出身,她亦不在乎,可是她选的并非官场中人,自然无可厚非,只要品行端正,谁都可以,她的雁雁不是。

    雁雁择选的乃是官场中人,官场尔虞我诈,从未停歇,一个刚步入官场,品行端正的小官,也难说在以后的官路上不会受人挑唆,做错事,影响沈家。

    沈家与皇家实在亲密,甚至会连累皇家。沈春迎只是希望沈家人相安无事,这样一来她的雁雁才能快乐。

    沈春迎与铜镜中的女儿四目相视,她以前的确一直僭越替之做主,导致她的女儿差点连命都丢了,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对,雁雁用自己的性命换来她的痛彻心扉,恍然大悟,她心里难安不已。

    可是比起姜家公子,宋少府明显更适合沈家,沉稳大度,谦谦君子,身正清廉,但雁雁不喜欢,她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只要姜家公子踏实无错,母亲也是能接受的。”沈春迎说服了自己,对着铜镜自笑笑,才应女儿上句,“你爹爹此人啊,最是温和良善,体贴入微,他是咸阳城中最好的大夫,也是我枕边最温柔的丈夫,记得当初,是我偶然路过一家医馆,看着这家医馆外长到看不尽尽头的队伍,馆内坐着的大夫风光月霁,正对着病人和煦笑着,母亲心中觉着这样一人,想来也是极好的。

    没想到你爹爹就像是上苍眷顾我似的,相处几载,成婚有你,可惜天不遂人愿,医者难自医。”

    沈明央任由给她穿好曲裾的母亲将她摁坐在圈椅上,铜镜里的人早已垂头落泪,许是察觉到她在看,母亲还特意对着铜镜缓而一笑。

    爹爹的模样,沈明央忘得是一干二净,她暇时会对着画像看上一看,却想象不出爹爹的样子。

    家中人都说爹爹此人最是温和柔情,待沈家和染病的百姓极好,这样的人若换做是她也难以忘怀。

    帐内烛火顺着营帐缝隙钻进来的风摇晃不止,铜镜里的母亲时而清晰可见,时而朦胧一片,沈明央清晰感知着母亲给她拆簪重梳,她眼前却早已模糊一片,看不清母亲相貌。

    良久,久到她柔顺添香的乌发被梳成一个半月灵蛇髻,她才缓缓开口,“既然我是母亲生的,那母亲觉得我会看上一个孤清寡言的木头人吗?”

    沈春迎闻言,骤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眸盯着镜中眼眶不知何时红润,却倔强不肯落泪的女儿,她刚拿起妆奁台上给女儿提早备下的玉簪的右手,搭在她给女儿梳好的发髻上,微微发颤,那支被她再三挑选的玉簪被她捏在手里,这支簪子是她特意命人打的,簪头活灵活现的一只俏兔子,很衬女儿身上这身素净曲裾。

    沈春迎心中一叹,自嘲笑笑,终究还是她被沈家、皇室给羁绊住了,忘记了她的雁雁只是一个孩子,她的事事咄咄,也蒙蔽了她的双眼,令她难以看见雁雁到底喜欢什么。

    雁雁是她和她心爱之人的孩子,自然是最像她的。

    宋少府或许真的适合沈家、皇室,但不适合雁雁这样活泼健谈之人。

    玉簪落入了沈明央发髻之中,她眼眶早已吞噬泪眼,铜镜清晰可见那只玉簪尖尖上的俏兔子红睛。

    沈明央舒缓了下眉眼,双手抻着双膝利落起身,“好了,既然这里无事,女儿就先去找阿昱玩去了,女儿告辞。”

    营帐外,夜色正浓,细听每个帐里都有欢笑声,想来都在为夜宴大放异彩做准备,沈明央双手背着,和冬铃款款踩着新长出来的草地,她抬眸望着天上的星星,油心而论。

    “你有想过你的未来会是何种日子吗?”她问冬铃,冬铃不假思索回道:

    “简单呀,日子一眼望到头,毫无波澜,平静和乐。”冬铃笑得开怀,“这样的日子奴婢现在就在过啊,就是在沈家的日子,奴婢要一直在小姐身边,过这样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需要沈家无恙,皇室安稳,其实沈明央能懂祖母、母亲对她择婿一事上的统一,沈家不止她这嫡支一脉,还有旁支,人口众多,下人无数,甚至还和皇室牵连颇深,稍有不慎,便会万丈深渊。

    沈明央仰天长叹,低头轻语,“可我心底最渴望的细腻温柔,母亲已多年不曾给我,如今这样的人出现了,冬铃你说,我是不是该步步引导他,不仅能让他在官场稳重,还能不行差踏错,成为咱们自家人呢。”

    她回眸一笑,带着她对自己和兰知未来的憧憬,她本是等待冬铃对她选兰知的肯定,却一眼瞥到了离她不远,从帐篷里雅步而出的宋少府。

    月下清风,那人就站在帐外烛台灯火旺盛处,一袭雪青色直裾,浅色双织,冷峻秀雅,沈明央简简多看了一眼,这人似察觉她的目光,缓缓转过视线。

    二人无声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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