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钟嘉韵说。
宋灵灵遇到熟人,二话不说要拉着钟嘉韵过去打招呼。
“也不知道他方不方便。”钟嘉韵留住她。
“这样吗?”宋灵灵倒是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两人看着他搀扶一位双眼缠着白纱的女孩,在花园里溜达。那两人渐行渐远,消失在绿色的叶丛中,留下一个问号在钟嘉韵的心中。
江行简和她是什么关系?
寒假的最后一天,钟嘉韵终于知道了。
“小芷,我妹。”江行简和褚瑞轩带着一位女孩来钟嘉韵舅舅的球馆。
钟嘉韵向她点点头。
江行简一直牵着妹妹的手,此刻他捏捏小芷的手背,说:
“姐姐在给你打招呼。”
“姐姐好!”江芷华笑着向钟嘉韵招手。
她笑起来很好看,半张脸在墨镜下,依然散发着明媚。比起她哥哥江行简,多了一丝秀气与娇态。
墨镜。眼睛。还有江氏两兄妹的牵手姿态。
让钟嘉韵很快想到在江城医院那日,匆匆一瞥到江行简和一位眼睛缠着纱布的女孩。
今日多云。这下她能理解小妹妹为何还戴着墨镜。
不过,怎么江行简也戴墨镜?难道江行简的眼睛也……
钟嘉韵看着江行简,内心越好奇,目光越热切。
事实证明,是钟嘉韵多想了。
江行简弯下腰,脸凑到她面前。
“看呆了?”
钟嘉韵无意闯入他的安全距离,距离近得能模糊彼此的气息。
她轻而易举看到江行简墨镜镜片后的风景。真好,那些悲伤的情绪没有困扰他太久。
笑意无比鲜活地在他眼底流转,仿佛蕴藏着一整个初春的明朗。
时间也流转着,秒针“滴答”一声,钟嘉韵的心跳漏了一拍,伸手推开他。
“你为什么戴墨镜?”
“不帅吗?”江行简顺着她的动作往后仰,同时把鼻梁上的墨镜推戴头顶上。
他眉毛轻轻一挑,下巴微抬,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明明是个问句,却听不出半点疑问的语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今天天气不错”这样的事实。
“啧。“钟嘉韵和褚瑞轩异口同声。
妹妹慢半拍,也随了一个。
“要点脸。”褚瑞轩捶江行简,“怎么好意思……”
“没办法,太有实力。”江行简大言不惭。
姚健晖在给小孩子上羽毛球课,钟嘉韵给他们登记好时间和场号。
“六号场。七八号场在上课,小孩爱冲撞,注意些。”
“谢谢。”
江行简重新戴好墨镜,牵着小芷的手入球场。褚瑞轩紧随其后。
小芷几乎是站在原地,等着江行简和褚瑞轩喂球。就这样,她还是十球九miss。钟嘉韵真的佩服那两位男生的耐心。
钟嘉韵重新投入到学习中。一周前,她就已经回到云莞,借了高二下学期的教科书,提前预习。
她刚刚想明白一道比较绕的课后习题,捏着脖子抬起头,就看到江行简的妹妹乖乖地坐在自己对面。
江芷华双手捧着脸,胳膊肘撑在前台的桌子上。隔着镜片,钟嘉韵不确定她的视线落在哪里,更不确定她的眼睛是否……
钟嘉韵学着她的样子,捧着脸撑在桌子上。
风轻轻扰,乱了妹妹的发。
钟嘉韵伸出一只手。
“姐姐,我看的见。”江芷华误会钟嘉韵的动作,脸上却没有失落或气恼,她默默握住的眼前的手。
“我知道。头发。”钟嘉韵莫名松了一口,用另一只拨开缠绕在她墨镜上的发丝。
“你哥呢?”
“不知道。”
钟嘉韵环视球馆,寻找江行简的身影。
只见他坐在不远处的矮板凳上,舅舅在给他的脚踝喷药。
喷好药,江行简撑着褚瑞轩的肩膀慢慢走过来。
江芷华皱鼻子,嗅到云南白药的味道。
江行简在她开口询问之前,自己主动坦白:“我崴了一下脚。”
“疼么?”江芷华伸手向江行简的方向。
“不疼了。”江行简接住她的手,握紧。
“喷了药,只剩一点点不舒服。”
“那我们回去吧?”江芷华问。
“我已经打好车了。”褚瑞轩摇摇手机说,“预计两分钟到。”
“走吧,慢慢走出去等。”
江行简本想继续牵着江芷华的手,往外走。
“你悠着点吧,待会儿你俩摔一块。”褚瑞轩对江行简说完。
他对江芷华说:“拉着轩哥的衣服,行不?”
“牵我的手吧。”钟嘉韵走向江芷华,“我的手比他们俩的都稳。”
“好哇。”江芷华反握钟嘉韵的手,笑着说,“谢谢姐姐!”
钟嘉韵把江芷华送上车后座。她正向后退,给排队上车的江行简让位。
却看到江芷华向自己伸出两只手。
钟嘉韵微微皱眉,不解地将手交到她的手心。
“姐姐,我想看清你的样子,可以么?”江芷华问。
“啊?”
江芷华扬起嘴角,笑容如此烂漫。她拉着钟嘉韵,让她弯下腰。
“怎么看?”钟嘉韵问。
这个距离,江芷华已经能看清钟嘉韵的面部轮廓。
“还要再近一些。”她说着,捏了一下钟嘉韵的手背,随即放开,转而捧住她的脸,一步步垃近自己。
钟嘉韵完全没有预料到她的动作,傻眼的瞬间,她的眼睛已经无限接近江芷华的墨镜。
怎么这两兄妹都喜欢搞这一出……
网约车轻轻晃动两下,原来是江行简眼疾手快倾身过来,伸手掌挡在女孩子们头顶与车顶之间。
江芷华端详钟嘉韵的脸好一会儿才放手,“阿韵姐,你真好看。”
“是不是,哥?”江芷华侧头,寻求自己哥哥的认同。
江行简因为江芷华的问话,也看向钟嘉韵。他静静地看着,没有即刻回答。
“哥!阿韵姐是不是很好看?”江芷华心急得又催问。
“嗯。”江行简应声,与此同时,他眼神闪烁地看向别处。
坐在副驾驶的褚睿轩一直回头吃瓜,小芷是个会坑哥的。此刻他拼命向下压自己的嘴角,不敢笑出声。他嘴巴是闭上了,但鼻子的两个孔却闭不上。“哼哼”两声,笑意从鼻孔喷射而出。
江行简听到了,耳朵更加的红。
钟嘉韵原本没什么感觉,听到褚睿轩暧昧又幸灾乐祸的闷笑声后,冷眼斜视他。
钟嘉韵知道两兄妹说的不过是客套话。她无所谓客套话的真假。但褚瑞轩,莫名其妙的戏谑笑声,无疑是把自己扯到了被观赏的展台上。
这感觉令钟嘉韵不适。她不曾把自己放在被观赏的位置上。别人,也休想。
她才是观赏者。
她久久凝视发出笑声的人。
褚睿轩捂着口鼻,转面向车前方。
钟嘉韵完全站直身,江行简才收回手。
“嘭!”
钟嘉韵合上车门,和众人告别后,走回球馆。
江行简看她没有回头,绕到另一边上车。
“活该。”江行简屁股一坐实,就说褚瑞轩刚刚幸灾乐祸,被钟姐眼神制裁的事。
褚睿轩气恼地揪起一张纸,揉成团,瞄准江行简的衰嘴,扔过去。
江行简徒手接过,“浪费纸,没品。”
“……”褚睿轩再揪。
“是吧,师傅?”
“是哦,维达,贵纸来的。”司机笑得爽朗。
“哥,我还想找阿韵姐玩。”江芷华说。
“来玩球可以。找她玩,她可没空。”忙得跟像一只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似的,及时回信息的空都没有。
“哥陪你玩。”
江芷华失落努嘴。
“她不一样。”江芷华摸索到江行简的衣角,扯住,拉了拉。
“哪不一样?”江行简问。
“她牵我的手,很稳。”没有一时过分紧张,握得死死的;没有一时过分小心,握虚虚的。
被她牵着,江芷华觉得自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了。
不是小孩,也不是视障人士。
“你哥也很稳。”江行简撸起衣袖,握拳做了一个秀大臂肌肉的动作,另一只手把江芷华的手放在自己的上臂的前侧。
“这是什么啊?”江芷华忍笑装傻。
“肌肉。”江行简手臂弯曲,肱二头肌会明显隆起。
“嗯嗯。肌肉。”江芷华敷衍地点头,故意逗江行简:“Chicken!”
“靓仔皮肤好白哟。”司机忍不住通过后视镜瞄了一眼。
“White Chicken!”褚睿轩不放过任何一个大秀英语机会。
“啧。”江行简并拢五指,以掌做了一个斩向褚睿轩的动作。
“White-Cut Chicken!”褚睿轩反应极快。
白斩鸡。
逗得江芷华嘎嘎笑。
*
开学后,一中的师生按部就班地恢复上学的作息和状态。开学摸底测试的分数周五分发到七班每个学生的手里。
成绩,钟嘉韵还是比较满意的。
全理分科,全级排第三。
多亏她那瘸腿的英语啊……不然能更进一步。
钟嘉韵把成绩条收好在笔袋里,起身去上体育课。
这个学期依旧是排球课。
基础的动作上学已经学习过,这个学期主要是分小组比赛,实战练习。
钟嘉韵和程晨分别在对立的小组,两人隔网而站。
排球飞向程晨。
钟嘉韵全神贯注地盯着程晨的动作。
程晨屈膝,伸肘垫球。舒展的动作带起程晨宽松的校服。被风鼓吹的蓝白布料下,是混乱的淤青和红痕。
她一时分神,脑子里闪过寒假那次在商场偶遇程晨的画面。宋灵灵伸手想帮整理腰部凌乱的衣服,却被她警惕地躲开。
是因为这吗?
钟嘉韵回神,想确认程晨腰上地痕迹是否真实的。
一颗灰黄色的球占据她的视线。
太近了。钟嘉韵后退不及时,排球狠狠撞上她的头。
钟嘉韵眼冒金星。比赛暂停,她闭上眼,等脑袋那阵眩晕感过去。
就在这时,她被人托着下巴抬起脸来。那人的动作好轻,轻飘飘的像天上的云朵。
她毫无抗拒之意,乘着云朵而起。
钟嘉韵抬头,最先看到的是树。
树叶密密层层,像筛子,将目光筛得细碎灼亮,闪得人眯了眼。枝叶摇曳,碎影都化作了游动的闪星。
然后,她才看到闪星下的江行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