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级的四月,在樱花即将散尽的时节到来。
新学期例行的身体测量在体育馆里闹哄哄地进行着,孩子们悄悄地议论谁长得快,谁的视力依然保持傲人的5.2。
御幸作为运动系男生的代表,满不在乎的走上身高测量仪,站得笔直,而旁边的一槻抬头挺胸,努力踮脚让发顶再高一点。
“御幸一也,143.5厘米。”
“榊一槻,138.5厘米。”
数据报出,一槻立刻算出差值,不服气地跺脚,像一只被逆着捋了毛的小猫,她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御幸,在两人的头顶间虚虚一划:“为什么!一也!你偷偷长了5厘米!这不公平!”
御幸双手插兜,一脸淡然,甚至有些欠揍:“笨蛋,长高是能控制的吗?”他站得更直了。
“我不管!”一槻气鼓鼓地比划着,“5厘米有这么多!这么多!”她伸出手,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圆,激动地在他眼前晃,“我的球要飞过这么——大的一个落差才能钻进你的手套!”
“还不是因为你挑食,总是不爱吃米饭。”御幸随口扯了个原因,目光落在她无意识比出的“圈”上,思绪飘回上一个冬天。
一次自主训练后,他拿着球,像玩玩具一样在手里摆弄,然后“偶然”地用圈指握法持球:“一槻,要不要稍微试试看?就像玩个游戏一样。”
她兴高采烈地抢过球。御幸一边喝着水,一边状似无意地做着指导:“试试用拇指和食指圈个圈,另外三根手指轻轻扶着,感受一下。”
“这也是游戏?”她当时还抱怨:“这样抓球好奇怪。” 但她也确实照着做了。后来,在她状态好时,御幸会用“实验”来吊她:“刚才的球路变化很犀利啊,那么,我们来做个实验怎么样?”
实验?她眼睛放光,御幸乘胜追击:“稍微加强一点把球托付给手掌的感觉试试?”
一槻露出猫眼:“一也,是你在做实验吧?”
“欸——被发现啦?”御幸笑着举起双手,眼睛里有狡黠的光,“那你不好奇结果吗?说不定是你的专属魔球哦。”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憋着使坏的开心,像两个默契地准备恶作剧的孩子,心照不宣地交换着“坏水”——干票大的吧!
此刻,看着她因为身高差而气急败坏比划出的“圈”,御幸的嘴角微微一动。
铺垫,早已完成。
“今天学习一个新的球种,”训练场上,教练将一颗棒球递给一槻,“圈指变速球。用你拇指和食指圈住球侧,另外三指轻轻搭上...”
一槻接过球,几乎是本能地就用上了那个她练习了无数次的握法,熟练得让教练都有些讶异。
“对...就是这样。”教练赞许地点点头,“看来你私下有预习?很好。出手的感觉要像...从对方手里抽走一颗鸡蛋,要轻,要快,保持直球的投球姿势欺骗打者。”
教练的声音成为背景音,一槻转头看向在练习打击的御幸,他眼神专注地盯着球来的方向,用力挥棒,每一次的训练都用尽全力。
一也,这就是你说的游戏和实验吗?
你目光所及的地方究竟是哪里呢?我也在那里吗?
因为有了一整个冬天的无意铺垫,一槻掌握要领的速度快得惊人。投手们来找她请教,尤其是低年级的女队员们,她学着御幸教她的那样一点点地告诉她们动作的细节。很快,在练习中,她偶尔能投出几颗转速极低、带着微妙下沉轨迹的变速球。
这时候旁边的女队员们会鼓掌,为一槻竖起大拇指,小岛也拿着球棒跑来,站上打击区,非要一槻多投几次。他既想看球的轨迹,又想试试能否完美击中。
“小岛,你一个投手,怎么老想着打一槻的球。”有队友不解。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打球速高的球用发球机就行了,但一槻的球得由她来投。”小岛一脸骄傲,尽管刚刚才被她三振,不过这时候他一般会怪御幸的配球。
“你以前不是不看好她吗?还嫌她球速轻飘飘来着。”队友们挤眉弄眼,想起了往事来挤兑他。
他不自在地望天,往事不堪回首啊,“现在,我心服口服。”
训练结束后,不时会有队员们的讨论声。
“今年预选赛居然拖到五月底才开始,真是急死人了!”
“听说是因为新系统全线崩溃。”
“是联盟改组的原因吧?”
“别的区都已经打完第二轮了,我们连背号都还没拿到。”
“不知道今年会是哪些人进入正选。”
“肯定有你啦,你跑得快。”
“小岛和御幸肯定入选吧,板凳投手的话...”
“那个新来的很有可能诶,虽然力量比小岛差一点,不过球速不错。”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既有对比赛的兴奋,也有对正选的向往。
几天后,为考察阵容,教练安排了一场高强度的队内练习赛。
A组由新来的队员完投,最开始有点不稳,但到后面,他的状态越来越好,教练给出肯定的点头。而B组是一槻来完投,她的直球、变速球和圈指变速球轮番上阵,引来阵阵惊叹。
但比赛后半段,她的动作开始变形,决胜的变速球变得绵软,被耐心打者一棒敲出。
“榊还是不够稳定啊...”
“那个新来的倒是越投越稳。”
场边有队员小声议论。
御幸蹲在本垒板后,清晰地感受着她球威的衰减和加重的喘息。同时,他的余光瞥见——
那个新来的同年级投手,他落在投手丘上的目光带着审视。
“沙...沙...”
空气中松烟墨的清香取代了棒球场的尘土气。全班同学都敛声屏息,唯有笔尖在纸上行走,带起一片细密的 “唰——唰——” 声。
书法课上,一槻握着毛笔如临大敌。她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宣纸,表情比面对满垒危机时还要严肃(虽然还没遇到过),然而,写出来的字依旧歪歪扭扭,墨迹斑斑。
御幸瞥了一眼她的“墨宝”,难得地露出了一个近乎得意的表情。他挽起袖子,从容提笔,字迹结构端正,笔画清晰,在一槻的“狗爬字”旁边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哇!御幸同学写得好棒!”
“小林同学的字也好漂亮!真厉害!”
前排小林班长的作品被展示出来,字迹工整,笔锋初显,带着一种正气凛然的美感,一槻看看小林的字,又看看御幸的字,最后看看自己的,发出了由衷的感叹:“一也,你的字和小林同学一样,是能挂在墙上的那种耶!”
御幸:“...”
他有时候真的搞不懂这家伙的夸奖方式。
片刻的沉默后,看着她凑过去直白地表达对小林的夸赞,他偏过头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笑,
算了,他想,反正他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