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
一声短促而结实的清响,白球化作低平的闪电,穿透内野的空气,在落地后急速弹远。
御幸缓缓收势,沉默地将球棒放回原位。
周围传来低声惊呼。
“他的打击也太厉害了吧。”
“不愧是御幸啊。”
“声音都和别人的不一样!”
窃窃私语,窃窃私语。
御幸对此习以为常,毕竟,当你的身边有只金毛天天用“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和“莫奈的画笔”来形容你的挥棒时,你也能对他人的赞美心如止水。
御幸内心:不要在星野那里接受艺术熏陶后,来我这里学以致用。
结束了满满当当的练习,众人散开时,那个新来的投手走到了正在收拾装备的一槻和御幸面前。
他观察了整整三个星期,终于开口,语气里带质疑:“榊,你的球...真的够资格当御幸的搭档吗?体力撑不完比赛,球速也不快。”
空气瞬间安静。
旁边的小岛闻言停下了收拾的动作,皱了皱眉:“喂,别这么说。”
几个心细的低年级女队员也小声附和:“这样说不太好...”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一槻却完整的做完了从包里掏巧克力的动作。她看向对方,认真地点头:“嗯!你说得对,你的球很厉害!”然后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并补充:“不过我是不会和你分享巧克力的。”
新投手被这不按常理的反应噎住,一时语塞。他转而看向御幸,发出直接邀请:“御幸,要不要和我组成固定搭档?我的球威和体力能发挥你配球的最大价值。”
御幸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语气平静:“教练安排的话,我会接球。”随即,他无比自然地顺手接过一槻递来的冰袋,上面还沾着化了的巧克力。
投手诧异这突然冒出的冰袋,就见小岛指着那边刚被打开过的器材箱,而御幸正嫌弃地将手上黏糊糊的巧克力,物归原主地擦回她脏兮兮的训练服上。
傍晚,空气里残留着阳光的暖意,但随风吹来时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凉爽。
今天的回家路上,御幸异常沉默。那个邀请在他脑海里盘旋,理性开始比较:接那个新投手的球,力量十足,节奏明快,或许更轻松。
结论1:但是,和接小岛的球差不多,只是更稳定一点。
结论2:那接一槻的球呢?配球弥补球速,战术掩盖体力,引导激发可能。
远处的电车声、孩童玩耍声、脚下棒球鞋发出的“咔嗒”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就在这时,一道聒噪的、属于女孩的柔软声音清晰地剥离出来,飘进他的脑海:
“最近好像热了一点,不能带巧克力了。”
“要不明天我带脆米的那款,不会化。”
“啊!饿死了,不知道今晚吃什么...”
他沉默着,再次确认。
当晚,御幸家的餐桌。御幸吃得慢,心事重重。
“最近练习怎么样?”父亲随口问。
御幸不假思索:“一槻的圈指变速球,下沉幅度好多了,但体力不支时还是容易失控...”
话音落下,饭桌安静了一瞬。
御幸父亲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有些讶异:“你最近提到棒球的时候,十句话里有七八句,都是从‘一槻’开始的。”
御幸愣住了。
有什么容易遗漏的瞬间被唤醒了。他想起书法课下课那天,有同学好奇地问一槻:“榊,为什么坚持做投手?守外野或者一垒不是轻松点吗?”
一槻是怎么回答的?
“因为投捕是搭档啊。而我的捕手,是一也嘛。”
当时他觉得这话自然得像空气。但在这一刻,他猛然意识到,这句对他们而言理所当然的话,其本身,是多么沉重而珍贵。
五月中,班主任进行了例行的家访,两家的长辈听着老师的话,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御幸同学变得比低年级时更愿意参与集体活动了,虽然只有在谈起棒球时话才比较多,但感觉...没那么独来独往了。这学期的书法课,字写的是能在墙上挂起来的那种,这是榊同学形容的。他和榊同学的友谊,对他的影响非常积极。”
“榊同学一如既往的开朗,在班里人缘很好,像个小太阳,而且还会协助小林班长完成班级事务呢,不只是在班上调皮的小孩了。她和御幸同学那份二年级的作文,我现在都还记得,真是充满了童真和真诚,能看到两个孩子这样一起成长,真好。”
同一时间,少棒队正在进行队内练习赛。御幸用狡猾的配球,将一槻的三种球路编织成网,让打者束手无策,也让一槻在投手丘上绽放光芒。
“今天训练结束是不是要报名单了?”
“预选赛时间都定了,肯定啊。”
“那六月岂不是连续作战。”
“你也想得太美了吧!也得先赢球呀。”
队员们小声地讨论着。
训练结束,教练召集所有队员,为即将到来的预选赛确立先发阵容。背号一一念出,小岛和御幸毫无悬念拿到1号和2号背号。
“一也,今年我也会为你加油的!”一槻用手肘戳了戳御幸。
“嗯。”御幸直视前方。
一个又一个背号念出,直到——
“榊一槻。”
“到!”条件反射般的回答后,她上前,接过了那枚象征着板凳席的12号号码布。她的手指紧紧攥住布块,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平静却炽热的火焰。
她沉着地走回队伍,在御幸身旁站定。
队伍的嘈杂声中,他听见身旁传来她清晰且坚定的声音。
“一也,”
御幸的目光没有偏移。
“那个地方,有我。”
他微微地、极其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这,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