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簇森继续往下翻,就是九班的照片和视频了,学生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秦霖都会记录下来,萧簇森快速翻阅着却在一个视频前稍作停留,拍摄角度不是正脸,发丝还将侧脸遮住一部分,但他还是一眼认出。
他点开视频,那时的晏念宁比起现在显得有些稚气未脱,头发没有现在这么长,五官气质多了一丝柔和清纯。
她身着浅紫色短裙礼服显得她更加高挑淡雅,亭亭玉立冰肌玉骨,宛如神女下凡,又像潆都傍晚黄昏之时如梦似幻忽隐忽若的紫霞。
她拉着小提琴落落大方从容优雅,琴声深情动人沁人心脾,空灵缥缈悠扬婉转,一眼功底深厚,一曲毕,余音缭绕,她温和微笑面向观众鞠躬谢礼,场上静了两秒旋即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有人朝台上献去礼花,粉色花瓣落到她的发丝和小提琴上几片。
“晏念宁以前会拉小提琴?”
秦霖也听到了视频传出的琴声,想了想说:“视频是高一文艺演出的时候拍的,她拉得很好,不过从高二开始我就没看见她拉过了。”
萧簇森觉得蹊跷,明明以前拉得这么好,现在为什么会害怕小提琴声?
“你知道为什么吗?”
秦霖摇头,学生的私事他从不过问了解。
萧簇森回到宿舍,隔着门都听到宁讼的惨叫:“啊卧槽!”
他猛地打开门看到孟旭州几乎立刻扔下游戏中的手机冲向阳台,椅子都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响声,孟旭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拉过还来不及反应的萧繁锦,宁讼就这么猝不及防独自一人接受水龙头爆开的洗礼。
萧繁锦重心不稳连带着拉他的孟旭州一起摔下去,他倒在孟旭州身上,孟旭州的身躯却直直与地板接触,发出闷响。
“嘶——”
萧繁锦一愣,还来不及起身他感觉到好像有一阵风飘了过去,是他哥。
萧簇森和宁讼用布将水龙头堵住,给布打了个结后宁后知后觉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喷出来的是冷水,宁讼估计今晚自己就要感冒。
萧簇森让宁讼先去换衣服他去叫宿管,走时没来得及看地上的萧繁锦和孟旭州一眼,宁讼拿浴巾擦头发的时候看向还愣在地上对视的两人挑了挑眉:“还不起来今晚打算在地上睡?”
宁讼也没怪孟旭州只拉萧繁锦没拉他,毕竟人家没那个义务,算自己倒霉。
但他以后也必然不会在必要时刻“拉”孟旭州一把,毕竟一码归一码,这是他的意愿。
萧繁锦看着孟旭州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连忙起身却不小心压到孟旭州膝盖,他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很低,但萧繁锦听见了,捕捉到孟旭州一闪而过刺痛的表情,他扶起他道:“我扶你去医务室。”
宁讼让开路迅速将湿漉漉的衣服换掉吃了预防感冒的药,还是好心将孟旭州撞落的椅子扶了起来省的谁再进来又摔着。
宿舍楼每一层都有医务室,两人进去里面没人,孟旭州坐到床上,萧繁锦撩起他的裤脚。
“我自己来。”
孟旭州自己撩时蹭到萧繁锦的手指,两人同时一顿,萧繁锦应激一般抽回自己的手胡乱回:“嗯嗯,我、我去拿碘伏那些……”
萧繁锦看着孟旭州膝盖上一大块淤青倒吸一口凉气,他压的力气有这么大吗……
他的力气能有这么大吗!
“你……怎么弄的?”
孟旭州随口编理由:“走路摔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
萧繁锦看着这称得上触目惊心的膝盖,才发觉孟旭州只要受伤难受心里竟莫名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上次他发烧也是,明明他不是一个对谁都有耐心的人,孟旭州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重要得能让他有耐心的人,可他还是照顾了他整整一天……
萧繁锦只当是自己人好还善良,刚才就是因为看到孟旭州膝盖有伤而自己还摔在人家身上又一不小心压到了人家膝盖的愧疚感而已。
“对不起……”他道歉,蹲下来给孟旭州涂药膏。
“对不起什么?我自己摔的。”
萧繁锦抬头看他:“你来拉我我还摔你身上了,还又压到你伤口了……”他冰凉的指尖轻轻给膝盖抹上膏,不知是被痛到还是被他的手冰到孟旭州腿缩了下,萧繁锦一惊:“对不起对不起……”
他又道歉,对自己刚才涂的地方吹气。
孟旭州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光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眼底有什么不明意味的东西在涌动,手指克制般蜷了蜷,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后睁大眼睛移开目光迅速推开萧繁锦的手也顾不上膝盖的疼痛慌乱地跑出医务室。
萧繁锦:“?”
他起身跟上去:“孟旭州你的膝盖……”
孟旭州听到他的声音那股不该有的、龌龊的身体欲望越发强烈,他脚步不停:“别管我!”
萧繁锦脚步顿住,他不明白这人又闹哪一出。
宁讼听到门被猛力打开还以为是萧簇森回来了:“用这么大劲”干什么
最后三个字还没说出来他抬头就看见孟旭州凝重隐晦的脸,他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这副鬼表情,萧繁锦惹他生气了?不可能,他怎么可能生萧繁锦的气。
“你怎么……”
孟旭州直直奔向浴室打开冷水脱下衣服强行想让自己清醒,冷水猛烈地冲刷身体,他靠在墙上,大口喘气任由刺骨的水流入喉咙,眼神涣散,他一拳头砸向墙面,泛白的关节骨流出红色的液体,他瘫软在地,他刚才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污秽恶心……
宁讼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水声,顿时明白了什么,不过也庆幸他幸好还知道克制压抑,没一步错步步错。
宁讼又想起那一晚的一幕,甩了甩头,他能看出来孟旭州有多喜欢萧繁锦,他不会对萧繁锦做出那种不可挽回的事,他宁讼之前好歹也把他当成好哥们过,他相信他选哥们的眼光不会差到那种地步。
萧繁锦走进宿舍,听到里头的水声,困惑不已看向宁讼:“他……”
宁讼是明白人,但他只是笑笑耸耸肩,只要孟旭州不做冲动出格事,他懒得掺和。
宁讼看了看萧繁锦看向浴室有些担心的神情,顿了片刻还是提醒了一句:“你以后跟他相处走点心吧。”
萧繁锦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宁讼露出一个你自己品的表情,爬上自己的床:“你还记得那天我在食堂说的什么吗?哎算了反正你自己想吧。”
这种事他也没法说,搞不好还背上挑拨离间两人关系的帽子,他话锋一转:“你去找找你哥喊人来修水管。”
萧繁锦挠挠头下意识答话:“嗷嗷。”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宁讼已经躺到床上装死了。
萧繁锦:“……”
那天是哪天?他说了啥?他不记得了啊!
算了,等会去问问他哥知不知道。
在电梯口他看到宿管带着修水管的工人急急忙忙地上来,后面跟着萧簇森,宿管和工人快步去宿舍倒是显得后面二人有些悠哉。
萧繁锦将刚才的事情和萧簇森全盘托出,萧簇森身形一顿,随即笑了弯着唇看向萧繁锦。
都这么明显了,他是真的一窍不通。
萧繁锦看不懂他哥的这个笑,脸上写满了问号。
“还真是当局者迷。”
萧繁锦:“?”
“啥?”
萧簇森摇摇头脚步快了几分不再回答萧繁锦,只是眼神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萧繁锦又是:“?”
今天他们三个怎么都这么莫名其妙……
同一时间。
盛家。
盛洁好在门口站了一会,直到冷得打了个哆嗦她才吐出一口气打开家门。
里面很寂静,落针可闻,显得开门声突兀无比。
一楼,没人。
盛洁好小心翼翼不发出任何声音地上二楼,在手快要摸到门把手时一个酒瓶毫无预兆狠狠砸向她的头顶,酒瓶瞬间碎裂成渣,盛洁好的头渗出血,她还来不及躲就又被男人拽住头发往外拖,盛洁好恐惧地向房间爬去,她哭着喊:“爸求你别打了!我明天还要去上学……”
男人将她甩在地上:“上个屁!老子都快供不起了!你他妈到底还要花老子多少钱!”
盛洁好蜷缩在角落里发抖,她知道盛屿峥生意又亏了钱,可她花的所有钱都是母亲留给她的遗产,他连母亲的遗产都要挥霍光了吗……
盛屿峥越想越气,用脚踹盛洁好,愤恨:“你他妈怎么不跟你那个妈一起去死!大赔钱货生了个小赔钱货!干脆我给你买份巨额保险受益人填我得了!”
盛洁好躲不了也逃不掉,只能生生挨下盛屿峥落下的每一脚每一拳,听到这句话更是一点都不敢反抗,生怕盛屿峥真干的出来。
盛屿峥说完这句话也愣了一下,盛洁好以为他不打了刚松一口气时,盛屿峥却有些癫狂地笑起来。
是啊,巨额保险。
他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他力道比刚才更狠,盛屿峥从不打脸,盛洁好的身体和四肢全是疤痕和淤青,所以她常年只穿长袖长裤,一直披发是因为脖子上有一条狰狞的疤。
“我他妈打死你!”
一道娇媚矫揉造作的声音从盛屿峥身后的房间穿出来。
“屿峥哥~你快点,别管那个小丫头片子了,我和刘哥都等不及了~”
一个身材妖娆浓妆艳抹气质风尘的女子就这样着装几乎裸露地暴露在盛洁好视线里,她转过头不看。
房间里还传来一道醇厚磁性的男声。
“我裤子都脱了,你们可别坏我的兴致!”
趁着这会功夫盛洁好连滚带爬地打开房间门接着将其反锁,听到门外两男一女令人作呕的污言秽语和不堪入耳的声音,盛洁好没忍住。
“呕——”
恶心!
恶心死了!
“呕——”
盛洁好在卫生间只觉得她快要把自己的内脏给吐出来了,她擦了擦嘴,来到房间里母亲的遗照和骨灰前点燃三炷香,她眼角的泪涌出来:“妈妈,洁好好想你——”
她哭得说不出剩下的话,不知是不是母女间的心灵感应,一阵妖风吹开窗户后竟莫名像被安排一般变成了带着冷气的微风,风吹散烟灰,细碎零星的灰烬在半空中随风飘荡最后轻轻落到盛洁好滑过脸颊的泪珠上,像母亲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
她的泪又多了一滴,哭腔:“妈妈是你吗……妈妈你看看洁好,洁好现在也是大姑娘了……妈妈你在哪边过的好吗…妈妈……”
她对着许栾的照片拜了又拜,眼泪早已哭干,她的声音和神情缓和下来看着遗像里慈祥面容上那双温和却饱含着期望与力量的眼睛。
她用承诺的语气说:“妈妈,我以后一定会为当年的案子翻案的。”
晏家。
晏念宁的书房内只有键盘打字打印机运作和画笔在纸上挥洒的声音,垃圾桶里成团的废稿已经装不下溢出来,在又一次看自己才设计好的稿子越看越不顺眼后她蹙眉再次将稿子揉成团。
垃圾桶里已经塞不下,地上也已堆满,晏念宁眉头越蹙越紧,不知是对自己设稿技术水平的不瞒还是吃了药后却仍旧毫无困意睡不着的烦躁,她不耐烦地将纸团用力扔了出去。
门忽然被打开,纸团好巧不巧砸在晏蕴清胸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晏念宁一愣,道:“哥你不是在学校吗?”
晏蕴清按了按眉心,将晏念宁扔掉的纸团捡起来回:“你们不是又要月测了嘛,你妹那死丫头硬是把我叫回来给她补功课,她才睡我出来正好看到你书房灯还亮着。”
晏念宁:“……”
“你怎么还没睡?今天没去学校?”他将皱皱巴巴的纸重新摊开,看到晏念宁画的设计图。
晏念宁手撑着腮:“朋友接风宴我就随便回来了。”
“这是安澜一中校庆的服装设计稿吧。”安澜一中的校庆琼京大学派了舞团演出,对于校庆节目他也有所了解。
本来晏念宁不打算设计的,但今晚不知怎么的睡不着就突然想了起来,想着只是画画又不会怎么样,可是怎么画都不满意,这让她对自己的水平产生了怀疑。
晏蕴清看了看她苦大仇深的模样,又注意到地上一片白花花的纸团,他仔细端详起被自己摊开的设计稿。
“晏叔虞姨睡了吗?”
她回来的时候看到两人的书房还亮着灯,但没进去,怕打扰。
“应该睡了。”晏蕴清盯着她的设计稿看了许久,半晌笑了,他问:“你知道为什么你设计了怎么多遍都还是不满意吗?
“什么?”
“因为你将你真正想设计出的那一部分弱化,你没有大胆地将那一部分展现出来,反而,你在压制。”
晏念宁动作一滞,低头看一个又一个被自己揉成团的设计稿,眼睛眨了几下,晏蕴清说的的确没错。
晏蕴清学画画懂艺术也懂设计,他说:“我相信你们设计课老师说过设计要敢创新敢尝试要敢想敢做,大胆点。”
“可是……”
晏蕴清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同时他也知道爸妈已经在给他们铺路了,那些人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插翅难逃,行动也该提上日程了。
“你尽管画,剩下的交给我们。”
晏蕴清惊讶:“爸妈你们还没睡?”
“最近潆都不安宁哪睡得着。”晏守明推门。
虞听颖轻柔地揉着晏念宁的头发:“宁宁从生下来就是为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
沈家往上数三代历史太过沉重,为盛世太平牺牲太多,如果连他们唯一的后代都不能自由随心,那是国家对不起沈家的荣勋。
虞听颖眼神冷了冷,是时候该请她父亲出面了,不然遥国的下一代迟早毁在那些腐败分子手里。
“放心大胆地去做,晏叔无条件支持你。”晏守明鼓励。
面对亲人们的鼓劲,晏念宁不再顾虑,她此刻好像明白如今的局面正是因为或许有许多人跟她一样有顾虑而选择不做,可人类之所以发展凭的不就是那股横冲直撞一往直前的心气吗?
如果事事都考虑周全,谁都会有顾虑。
她坚定地点头:“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