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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如你所愿

    永都,大将军府。夜色如水,魏夫人房中烛火摇曳。

    萧道陵端坐于案前,身上未卸的朝服被烛光勾勒出冷硬轮廓。他面前公文堆积如山,但他许久未翻动一页。

    魏夫人虚弱地斜倚在床头,锦被半掩,静静凝视着他。这已是他连续半月在她房中批阅公文至深夜。他夜夜陪伴,却又隔着千山万水。

    魏夫人低低咳了两声。

    萧道陵抬头便欲起身。

    “你不要过来。”魏夫人中气不足,轻声但坚决。

    这些时日,她强撑着配合他。她以为自己是在忍受,但发现更痛苦的人是他。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为何将我房中,所有与青青相关的东西都拿走?”

    “为免你睹物思人,伤及心神。你需尽快康复,迁延不愈恐于寿数有损。”萧道陵语气温和,“阿弟是个好苗子。然则,我对他青眼有加,自然也是因为你。所以你不能有事,勿要多思,尽快好转。”

    闻此,魏夫人摇头。

    “师兄,你每每与我说话,我总要待事后方能品出其中机巧。那日,你看似向我剖白心迹,言辞恳切,实则通篇都是诱导之语,引着我自己去思忖揣度,你其实什么也未曾明言。我悟出你有难处也就罢了,但若我当时未悟出呢?”

    “也未必如此。你是笃定我能悟出。我自己悟出,你的内疚便能少几分,因你至少没有欺骗我。但我何德何能,让你对我用阳谋。”

    “再者,你默许我阿弟称你为姐夫,亦是诱导我父,让他误以为你早已自居魏家之婿。我父在你眼中,并无他自己想象中重要,而你如此行事,也只是顺带为之。如今,你或许真心盼我康复,但开口之间却已不自觉是威吓。”

    “待我真正走近方知你城府,从前是我眼拙了。我年少时对你有许多幻想。那时人人都喜欢阿渊,我偏要脑热,和青青一样。她这些年有多难受我也看到了,竟不觉得是前车之鉴。如今我知道了,师兄你并非良配,我无福消受你的陪伴。”

    “何况,你终究不会对我有情。我与你在一起,日子毫无盼头,并不会比我在家中时好。你自己也不好受。我无法演下去了。”

    闻此,萧道陵一言不发。

    魏夫人静静看着他,神色坚决。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工夫,萧道陵端起冰凉的茶水,中途又放下。

    他沉声道:“真人已痛责过我一回。我若始乱终弃,可以想见真人的怒火。我会注意言辞,以后断不会让你难受。望你能再考虑。”

    魏夫人摇头,“真人的误会,我解释过,他不听。但你为何也由他乱想?他骂你,你可以澄清。你若想澄清,定然可以办到。”

    见萧道陵沉默,她继续道:“我另想起一事,为何真人说,你我年少时做过荒唐事?我不曾做过。你……是与青青?”

    萧道陵皱起了眉头,“想来是真人误会了。”又道,“但若你想知道,我为何需要你留在身边,我便直说了。我的确遇到很大的难处。”

    魏夫人道:“愿闻其详。”

    魏夫人一直等待。

    过了很久,萧道陵才想好如何去说。他斟酌道:“左将军,有反心。”

    魏夫人脱口而出:“不可能。”

    萧道陵说:“当日,她在长乐门重伤,真人为大局拿走虎符转交予我。而后,我率部克复京城,因保全宗庙社稷之功,得了今日之位。自此,她便有了反心,如今通敌,且与卫氏私下联络。接下来她意欲何为,你定能想见。”

    魏夫人想了片刻,斩钉截铁道:“她不会。”

    萧道陵给了她平复情绪的时间,然后缓缓说道:

    “你们在白渠,遭遇的是司马氏主力?好,三马同在,硬说是主力也无妨。但她为何要放走司马复?当日在阵前,她有多少次机会可以取他性命?你坠马受伤,至今无法痊愈,始作俑者便是司马复,她竟不予追究,不为你报仇?”

    他站起身,踱到窗前,负手而立。

    “我调拨不出更多兵力,确然有愧于她。但她能以疑兵之计对峙至今,甚至取得黑石滩夜袭之功,致使司马氏内讧,你当真以为,是全凭她一己之力,而非在司马氏早有内应?司马氏内讧,最终得益者又是何人?你与我说,她未曾正眼瞧过司马复,对他招招都是杀手,半分情面未留,这是与她一道哄骗于我么?”

    “还有卫氏,扶苏小儿自小便追捧她的美貌,如今从永都跟到武关,又受她指派去往北境。待人一走,她便北望不能自已。”

    魏夫人道:“我不知晓这些。但青青不是这样的人。而且,她一直爱你。我很清楚,她爱你。没有司马复的事,更无关扶苏。你怎可如此猜忌?”

    萧道陵不语,窗外夜色更浓。

    魏夫人又道:“如你对她有情,请你不要乱想。如你无法回应她的感情,也请你不要乱讲。更不能,以为我幌子拒绝她。此非君子所为,你应向她明言。”

    闻此,萧道陵转过身。

    “你所言极是,我以后不会了。我会尽我所能,与她明言。”

    但静默片刻后,他又说道:

    “我已派人警告左将军,她便叫我的人杀了她。我若杀她,武关必然失守,她是笃定我不会。我只能让人看住她,不叫她乱来。但她赌我腹背受敌,一时撤换不了她,各种事情仍是乱来。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魏夫人道:“如你所说属实,我不知道。”

    “我曾闻蜀地有一种小车,由小鼠拖曳,小车前方挑一竿,挂了肉干,小鼠为肉干便会驱车前进,百里山路莫不能行。我如今自己便是那肉干。但我又不能真叫她吃了。”

    “竟到了如此情势,非要这样么?”魏夫人道,“师兄你何苦?你可否尝试与她推心置腹交谈一番?我不信她无视国之大局。”

    “何谓大局?”萧道陵反问,“在左将军看来,我不过是把持朝政的乱臣贼子,与司马氏无有不同。从她的角度,的确可以这样理解。”

    “师兄这是何意?”

    萧道陵避而不答,转了话题,“以后你无须做什么,惟尽快恢复身体,我也不会常来打扰了。但你家里,还是不要回去为好,万一你有事,我无法向真人与左将军交代。”又道,“你从小便明事理,容易沟通。左将军却极为难缠,当年我推走她,已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而今舍身饲虎,其中的分寸,着实难以把握。”

    “所以,真人说的荒唐事,便是指当年……”

    “我不知真人说的荒唐事,但左将军的性格,你最清楚。从小到大,但凡她要,就可以得到。陛下与皇后当年已是极其宠爱她,予取予求,但她为了索要飞骑,可以剃掉头发,非说自己无父无母,被责罚得遍体鳞伤,最后得偿所愿。此等心性,彼时变本加厉施加我身,我无法承受,几近崩溃。”

    魏夫人道:“我……我全然不知。”

    “我何故拿走你房中她的信件礼物?敢问你读她信时,是否总是情难自禁,泪水涟涟?她信中所述,明明都是平淡琐事,娓娓道来,但你偏会觉得自己负她良多,心痛至死。左将军极为擅长操控人心神。你与她相处十年,难道当真未曾察觉分毫?”

    萧道陵看着魏夫人心神俱乱的模样,暗自握紧了拳。他所言句句属实。他只是将自己所爱之人的执着、热烈与天赋,强行剥离了情由与爱,再扭曲陈述为操控、心性与难缠。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心犹如被万次凌迟,但别无办法。

    “我……不知……”魏夫人心乱如麻,“师兄,你勿要再以话术欺我。”

    “我的话术,你立时便能警觉。左将军操控人心,你十年未曾发现。你不信我,信左将军,似乎不是明智之举。”

    萧道陵起身告辞。

    “时候不早,我要去上朝了。你觉得我不是良配,那便不是良配,但勿要多思,保重身体为要。只是,国家艰难,我亦寸步难行。今日话多了些,还请见谅。”

    言罢,他推门而出。

    门外夜色深沉,春雨如丝。

    萧道陵立于廊下,对着无边的黑暗,闭上双眼。

    魏夫人不愿继续了,他心中涌出解脱,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沉重。

    人人都知道此刻北境的惨烈与南线的高压,但在北蛮与司马氏之外,大梁还面临着另一重危机,隐患自二十五年前便埋下。他独自承受着一切,无法与任何人言说。那时他比太子更虔诚地祈祷陛下能长命百岁,因为只要陛下还活着,他便不需要真正背负这些。他甚至侥幸地想,或许最终可以不用推开心爱的姑娘。

    但陛下还是离去了,他已无路可走。

    可如果,真人没有交给他虎符,事情会否不一样。又如果,当初是他上的长乐门,死在了长乐门,该有多好。为何那时他会妥协,让她去守长乐门?

    血腥气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想起她的旧疾,如她信中所述,她的精神和身体必然撑不了多久了。推开本是为保护,如今却成了她的催命符。他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另想办法。幸好,在丘林勒出发前,因担心她失控,他另有嘱咐。

    武关,都尉府。

    时已凌晨,巡逻的火把在城头上连成一线,映照着都尉府内不熄的灯火。

    签押房内厅,厚重的帷幕之后,王女青下腹绞痛难忍,冷汗涔涔。

    帷幕之外,高统正在汇报回马峡与司马桉铁浮屠的情况,与丘林勒一起发觉里间异样。高统话音一顿,试探着问道:“大都督可有不适?”

    “无事,你继续说。”王女青眼冒金星,疼得发抖,“黑石滩之后,如无下一步,前功尽弃。我已有初步打算,但需尽快核实。一旦核实,便要立即安排人去做,天时不等人。”

    丘林勒起身,对着帷幕躬身道:“如若身体不适,请大都督不要勉强。我身负防务之责,大都督身体发肤有失,也属我渎职。”

    “你们可以杀我,不可以让我身体发肤有失。可笑。”

    话音刚落,她便痛晕了过去,从座椅摔倒。

    高统与丘林勒大惊,掀帷而入,只见王女青蜷缩在地,面如白纸,已然昏厥。

    军医被召来,诊脉后道:“大都督乃思虑过度,心脾两虚,又兼劳累,致气血失调,冲任不固,经行之际,遂发此崩漏之症。”

    崩漏之症!

    待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丘林勒也要晕过去了,凌晨在整个武关紧急寻找仆妇。

    他头一回意识到,女郎在军中还需忍受此种痛苦。而要练得全甲搏击超过男子,轻易将他摔出去,经常将他揍得鼻青脸肿,眼前这位大都督付出了多少。

    等王女青醒来,已是深夜,身在卧房榻上。

    门口,丘林勒坐在一把椅子上,抱着长戟,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失血过多令她喉中干渴,从床头取了水便喝。

    丘林勒惊醒,“大都督不可饮凉水!”赶紧去外面端来热蔗浆。

    王女青却不喝,只道:“叫高统来。”

    “高统乃外将,不可擅入大都督卧房。”丘林勒坚持道。

    王女青便要挣扎起身,“那我去签押房。”

    丘林勒连忙上前拦住,“大都督万万不可!您的想法高统已揣摩出一些,正在拟定方略,拟好之后会尽快呈给您过目。您只需批阅,切莫亲力亲为。您如今这个样子,我无法向大将军交代。”

    “高统做不出来。”王女青靠在床头,声音因失血而虚弱,“因为此计必须通敌。大将军日夜防着我通敌,我偏要坐实这个罪名。我其实也不愿背负,但这是唯一的办法。此刻我十分心寒,这或许是我能为大梁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丘林勒道:“我会立刻向大将军禀报,加急。”

    “大将军对我早已没有信任。我做这些,已是抱着必死之心。此地战事一旦平息,我不回京谢罪了,就在此地了断自己。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大都督万不可有此念头!”丘林勒急了。

    王女青道:“当日如果我死在长乐门,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我那时想……我那时想什么已不重要。请你转告大将军,去岁我初返永都,在宫门见到他,不曾理他,是我失礼。明德殿再遇,他与我说话,我也失礼了。他让你们内直虎贲来,兴许也是我那日随口一说,不曾想他记在了心里。他究竟对我如何,我是知道的,我不怪他。”

    丘林勒见她眼眶微红,脸色仍如白纸,顿时更慌。

    “大都督,大将军其实还有些话。我只是觉得很不妥当,所以一直未曾说出口。大将军说,但凡您想要的,您便可以得到,包括……大将军。”

    王女青道:“我德不配位,便是他把大将军之位让予我,我也做不了。”

    丘林勒急于解释,满面通红。他结结巴巴道:“大……大将军的意思是……他说,您若能自省,再不任性妄为,那他,便……便如您所愿。”

    卧房内陷入死寂。

    王女青慢慢抬起眼,目光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片冰封的荒原。她轻声反问,仿佛在问自己:“我有何愿?”

    她这平静的反问比盛怒更让丘林勒恐惧。

    “回大都督!就是……就是您对大将军的心意!”

    见王女青的脸色愈发苍白,他磕巴得更厉害,却又不得不把话说明白。

    “大将军……大将军说……您可以得到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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