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发现让丫鬟又羞但更多的是害怕。自家主子性情暴戾,府上一个不顺眼被打死的仆婢不在少数。而且因着易昀好男风这事被府上管家严令不得传播,但这世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墙,易昀行事乖张,丝毫不把别人如何议论当回事儿。他家有权有钱,在当地做惯了欺男霸女的恶事,百姓们敢怒不敢言。
她抬眼看着自家主子抖着身子,眯眼回味刚刚的余韵。眼神带钩子似的往台上的花落雪身上扎,花落雪已唱到尾声,正要结束退至台后。易昀突然从椅子里站起,他推开周围的仆婢,也不在乎裤子里还湿黏的兜着一泡精,就往台上跨去。他拉住花落雪的戏服袖子,一脸的红潮还未退干净。他伸出右手想摸花落雪的脸,花落雪往后退开一步避过了他的手指。易昀不在意的收回手道“今日落雪的这一出《玉簪记》真是唱到本公子心坎儿里了,只是我不是戏里的潘必正却远胜他,不知妙常娘子可愿今晚同在下吃个酒一叙戏里的前缘旧恩?”
花落雪抱臂行了一个男子礼,他出口微冷:“易七爷青天白日的还是少吃酒的好。这里楼上楼下进出都是人,不乏与易郡丞交好的官商富户。落雪只是一个普普通通靠唱戏营生的,还想靠这一口嗓子多讨几年活路养活我那一园子的老小。酒是从不吃的,在此谢过七爷好意,告辞不送。”
他在易昀靠近的时候就知道对方并未喝酒。都是男人,他对易昀身上隐隐散发出的味道再熟知不过。早就听说这姓易的好男风,但他对这厮青天白日在这么多人进出的大厅里意淫自己意爽了身子还是作呕。花落雪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再抬了一下手行了简礼便离开。
易昀盯着他离开的身影目光晦暗,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刚刚拉过花落雪衣袖的指尖。
惜颜在后台一边学如何描画唱戏装扮,一边在嗑瓜子。这几日她瞧着花雅时并没有什么特殊举动,心里松了一口气。想来花雅时该是与那姓易的周旋而已,并未真想对花落雪做什么。都是这个世道里蝇营狗苟的蝼蚁,花雅时如果真的想将花落雪送给易昀,花落雪自己肯定也是不答应的。现在整个梨园都靠花落雪一人撑着,真撕破脸花雅时自个儿都没什么好下场。
她正想得出神,脑袋冷不丁被拍了一下。惜颜回头看到下台的花落雪正收回手,看着桌子上吐的一堆瓜子皮叹了口气。她微有些偷懒被发现的慌张,正准备找借口,却听到花落雪开口:“你一个姑娘家,不要整天搞得这么糙。瓜子少嗑些,我让你喝的甘草茶记得日日要喝,对嗓子好。咱们这一行就数嗓子身段最重要,你天天贪吃零嘴长成个胖姑娘可怎么继承我的衣钵。”话是絮叨的,花落雪还是从架子上挂的常服里掏了几颗糖给惜颜。惜颜一喜,剥了一颗扔嘴里,呵,甘草味儿的。
花落雪瞧着她皱巴巴的表情,笑了一下。在眉霜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开始卸妆,今日这卸妆的油脂也不知道被班主换了什么个味道,一打开扑面而来都是一股子香气。搞得眉霜和花落雪打了好几个喷嚏,花落雪闻不惯想换成自己常用的,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自己之前用的那瓶。只能一边屏住呼吸一边往脸上抹。卸完妆用清水洗净,花落雪觉得脸颊有些痒,倒也没太在意。问了班主只说是花雅时下午嘱咐要将花落雪惯用的油脂换成这种,花落雪听言没有说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出了门,买了自己常用的那种将眉霜桌子上的给换了。
这一日下了台,花落雪收到一封邀请函,署名正是那易昀。信中说是邀请他去城中最大的茶楼观霞阁一聚,还写道自己近日得了一本有名的戏曲孤本想同花落雪一并赏析。花落雪对戏曲本身并不在意,他只是靠这个吃饭,不是要靠这个成名。博闻强识在花落雪心里还没有如何诓眉霜多吃几颗甘草糖来的有趣,他无甚兴趣。正想回绝了易昀打发送信的下人离开,花雅时进了屋。他看到花落雪手中的邀请函,从袖中掏出了同样一封邀请函。惜颜脑中警铃大作,不详的预感顿生。只听花雅时嘶哑的嗓音响起,像是砂纸磨了喉咙,粗粝难言。
“七爷信中说也邀了你一同去观霞阁品鉴戏曲孤文,机会难得,他家在西郡很有声望,父兄皆在朝为官,家大业大。我知你厌恶此人,不想与他过多交往。但如今他既青眼于你,你就算不答应也不要拂了他的面子。听闻前几日他吃多了酒去台上与你交谈邀你酒楼一聚,你已拒绝了他。凡得罪人的事有一不宜有二,今日为师陪你一同去好好将话说开了,想必易七爷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花雅时盯着花落雪,慢慢开了口。
花落雪眉头微皱:“师父,你也知晓此人心术不正,不管他今日相邀还是明日相邀,我们不予理会便是。他对我存的心思我既已知晓,万不会将自己送入虎狼之口。”
花雅时一声轻嗤:“你以为你一味拒绝便可以了结此事?你有没有想过他如此纠缠于你就是势在必得。咱们梨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捏死咱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不费事情,如今还愿意对我们以礼相待,是因着他耐心还未耗尽。这一园子二三十号人的身家性命皆系你一人之身,你怎可熟视无睹?”
花落雪还想与花雅时多劝几句,看见花雅时转身对着眉霜开口:“你师父不愿意去,那你便替了他!”
花落雪微微错愕:“师父!”
花雅时已经迈开步子着小厮准备车马了。
花落雪沉下肩,弯了腰:“师父,不必为难于眉霜。她不过是个小孩子,我去便是。”花雅时闻言脚步未停往大门口走去。
惜颜从未有如此无力感。她自己是妖,却帮不上任何忙。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抱着花落雪不肯撒手。“师父,你别走,你别去。那个易昀不是好人,他想对你做什么?他还是个人吗?我去求师公,我去。易昀对我不感兴趣,就算我去了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师父,师父,你就让我去吧。呜呜....呜....”
花落雪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眉霜,你在园里好好练功。等为师回来咱们行拜师礼,你日日唤我师父,却没有个正经的拜礼过程。这个师父虽是我非要当的,但是眉霜,这个世道无一门技艺傍身如何存活?别哭了,前几日我向班主讨来了你的卖身契。如若我真的回不来,我屋内还有一些银钱,你是出去自力更生也好还是跟着班主继续讨营生也罢。我只希望你活着。”
惜颜自知眼下自己无能为力,她偷偷化出一朵桃花趁花落雪抱着安慰她时将桃花塞在他衣领夹层中。
“我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惜颜用花落雪的衣袖擦了脸,看着他上了马车离开了自己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