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路灯年久失修,昏黄的光线下,闪闪害怕。墙皮剥落的斑驳处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像是洗不净的陈旧血痕,以及刚生长闹出绿头的青苔。
江暮口袋里没带钱,手机上江尽给他转的足够花销,迈步地往巷尾的超市走,今天是他选好的日子,买完最后一点东西,就去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结束这偷来的、毫无意义的人生。
巷子里的喧闹声突兀地撞进耳中时,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脚步没停。拳脚落在□□上的闷响、粗鄙的咒骂声、还有压抑的闷哼,像一团肮脏的雾气,裹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江暮目不斜视,指尖攥得发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别停下,别管任何事,谁也不能阻挡他。可就在他即将走过那片阴影时,一道目光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眼底,直戳人心。
被按在墙上揍的少年,额角破了,血顺着眉骨往下淌,糊住了半只眼睛,可另一只眼却亮得惊人。没有恐惧,没有求饶,甚至没有怨恨,只有一片纯粹的清澈,像暴雨后初晴的天空,又像黑夜里燃着的一点星火,带着股不服输的、韧劲儿十足的力量。
那是希望!
江暮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不得不管“呀,一群人欺负一个人,说出去多不光彩?”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带着一股冷冽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巷子里的嘈杂。
那群围着打人的混混愣了愣,纷纷回头。
江暮站在巷口的逆光处,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高大的轮廓,看不清样貌,只觉得那黑影如山般压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像突然降临的救世主。
“什么玩意儿?敢管老子的事?”领头的混混啐了一口,挥拳就朝江暮冲过来。
江暮侧身躲开,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的花哨。他这些年上的拳击课,早就练就了一身自保的本事,对付这几个街头混混,简直绰绰有余。拳头带着风声落在混混身上,闷响接连不断,不过几分钟,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几个人就全躺在地上哀嚎,没人再敢抬头。
江暮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看向还靠在墙上的少年,伸出了手。
少年犹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指尖触到的皮肤带着薄汗,还有些冰凉。
“傻瓜吗?就让他们揍?”江暮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责备,“看你的身体,不像没有力量还手的样子。”
“我……”林皙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江暮打断。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江暮收回目光,“还能走吗?”
林皙昼点点头,声音小小的,带着点沙哑:“嗯,谢谢。不过下次还是直接无视吧,那群人很难缠,可能会让你惹祸上身。”他见过太多因为帮他而被报复的人,不想再牵连任何人,陈与扶就是其中一个。
江暮没应声,只是丢下一句“知道啦”,就转身往巷外走。
林皙昼看着他的背影,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江暮并没有走向超市,而是拐进了街角的药房。没过多久,江暮拿着一个白色的药袋走回来,塞进他手里,没多说一个字,转身就消失在了巷口的人群里。
林皙昼握着还带着温度的药袋,站在原地,看着江暮离去的方向。
巷子里的风还在吹,可刚才的疼痛感似乎淡了许多,掌心的药袋沉甸甸的,像揣了一颗小小的太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被江暮握住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一丝暖意,驱散了些许周身的寒凉。
南州艺术高中的早自习刚结束,六班的走廊就被一阵叽叽喳喳的笑声围得水泄不通。
周巡靠在窗边,单手插在校服裤兜里,美式前刺的发型被阳光镀上一层浅金,碎发下的眉眼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酷。他生得一张过分年轻的脸,皮肤干净,下颌线利落,哪怕穿着宽松的蓝白校服,也难掩那份肆意洒脱的松弛感,那是最贴合高中生的模样,带着点不刻意的张扬,让女生们忍不住围着他转。
“周巡,你昨天推荐的歌也太好听了吧!”
“下节体育课要不要一起打羽毛球?”
“我亲手做了曲奇,给你带了点,尝尝很好吃的。”
女生们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周巡却不显得不耐烦,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偶尔应一声,语气疏淡却不疏离。
他比江暮早一个月转来这所学校,凭着这张脸和自带的酷男孩气场,没几天就成了六班的焦点,追随者能从教室门口排到楼梯口。
没人知道,这个在女生堆里游刃有余的周公子,口袋里曾揣着警局的警员证,和江尽是同期最要好的伙伴。
想起江尽当初向组长辞行的模样,周巡的眼神暗了暗。那时江尽站在组长办公室里,脊背挺得笔直,语气坚定得不容置喙:“组长,我一定得离开。”
组长看着她,眼底满是惋惜:“江尽,你是局里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侦查能力、应变力都是顶尖的,你走了真可惜。我就当你去休长假,迟早还会回来。”
“组长!!!”
江尽的声音里带着点急怒,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我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那天的办公室沉默了很久,周巡在门外看得清楚,江尽转身时,眼底藏着化不开的沉重。他后来才知道,江尽是为了江暮才毅然辞职,可没过多久,他就接到了上级的秘密任务,伪装成高中生,潜入南州艺术高中,接近陈与扶死亡原因的真相。
这任务来得蹊跷,却正好合了周巡的心意。他既能完成任务,也能暗中盯着江尽那疯子,免得她为了江暮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可要接近真相,远比他想象中难得多。
南州艺术高中本就是桓家牵头创办的,他在这里如同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周巡试过在食堂主动搭话,刚走近就被桓渂久身边的人拦住,试过在走廊偶遇,对方却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径直从他身边走过,那份无视,纯粹得让人心头发堵。
桓渂久的身边永远围着一群人,有家境相当的富家子弟,有想攀附他的同学,还有学校特意安排的跟班,层层叠叠像一张密不透风的保护网。他本人更是心高气傲,只和自己看得上的人来往,像周巡这样突然冒出来的转学生,在他眼里大概和路边的石子没什么区别,上赶着也是想从他身边得到什么。
周巡靠在走廊栏杆上,看着不远处被众人簇拥着的桓渂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硬闯显然行不通,这尊大佛碰不得也惹不起。他眯了眯眼,心里有了主意,既然主峰攻不上去,不如先从山脚下的小人物入手。桓渂久身边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跟班、朋友,说不定藏着能撬动局面的关键信息。
南州艺术高中是由桓渂久、赵书逾和言知锦三家家族公司投资组合而成的艺术高中。而桓渂久所属背后是HJ企业继承人身份。桓渂久只跟自己想一起玩耍的伙伴玩,一切没有资格的人他都不放在眼里。他是一等一的富有且优秀,学习成绩第一名,就连朋友们都是最有家势最优秀的。
桓渂久在这个学校里没人敢惹他,同学见他都要退避三舍,学校老师更是把他当成一个成熟的大人对待和尊重,说不定哪天这个学校就是他的。
身后传来女生们的呼唤声,周巡立刻收敛了眼底的锐利,转身又变回了那个漫不经心的酷男孩,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笑:“怎么了?”
阳光正好,洒在他身上,没人能看出这个被女生们追捧的“周公子”,心里正盘算着一场周密的布局。
江尽刚查完五班的考勤,走廊上看见美式前刺的发型,漫不经心的站姿,哪怕套着蓝白校服,那股子警校里练出来的利落劲儿也藏不住,是周巡!
她瞳孔猛地一缩,手里的考勤表差点没攥住。江尽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南州艺术高中见到这位同期。她辞职时特意断了和警局的所有联系,就是想安安静静陪着江暮,周巡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反观周巡,瞧见她时只是挑了挑眉,脸上没半分意外,反而带着点“果然如此”的了然。早在他接下潜入任务时,宋林浩就把江尽的计划和盘托出了。那后辈也是一片好意,知道江尽为了江暮能豁出一切,生怕这疯子前辈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便特意让他多盯着点,毕竟没人比周巡更清楚,江尽发起疯来有多难缠。
江尽快步走过去,上下打量着周巡,眼神里满是审视,嘴角却勾起一抹戏谑:“嗨!江…江老师。”江尽左右打量着周巡“呦呦呦,周巡呀周巡,合着在这等着我呢!”
周巡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尴尬地挠了挠头,语气都结巴了:“嗨!江…江老师。不是,你听我解释!”
“解释?”江尽挑眉,往旁边的廊柱上一靠,抱臂看着他,眼底带着笑意,“行啊,那你开始狡辩吧,我听着。”
“哪能是狡辩呢!”周巡急了,连忙凑过去,一边给江尽捶着胳膊,一边压低声音,“我是来执行任务的,真不是特意来盯你的!宋林浩那小子就是瞎担心,怕你脑子一热干傻事……”
他的动作熟稔又自然,完全是警校里相处时的模样,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林荫道上,桓渂久正缓步走过。
周巡给江尽捶捶胳膊,这一幕被桓渂久路过看见,桓渂久本是要去教务处,目光却被廊柱下的两人吸引。那个新来的五班班主任江老师,他有过几面之缘,气质凌厉,不像寻常老师那般温和。而她对面的少年,是他们班的转学生周巡,平时在班里被女生围着,总是一副漫不经心样子。
可此刻,周巡对着江老师,却没了那份疏离,捶胳膊的动作带着点讨好和熟稔,连说话的语气都软了几分。
桓渂久的眼神悠长而清澈,眼底惯有的冷漠里掺了丝不易察觉的求知欲。他微微蹙眉,脚步顿了顿。江老师是新来的教师,周巡是转学生,两人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怎么会如此熟悉?那份熟稔,不像是偶然相识,倒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旧识。
他没多做停留,只是深深看了两人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往教务处走去。但心里的疑惑却没散去——这个新来的江老师,还有他们班的周巡,似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廊柱下,周巡还在絮絮叨叨地解释,江尽听着,嘴角的笑意却渐渐淡了。她知道宋林浩的好意,也明白周巡的处境,只是心里那点想独自守护江暮的执拗,还是让她忍不住吐槽:“行了,别捶了,再捶我怕我胳膊都要习惯你的手法了,任务归任务,别让自己入戏太深,听见没?我听说你还挺受欢迎。”
周巡连忙摇头:“知道知道!哎,这可是真的还是我周云巡魅力不减当年呀。”
江尽的白眼要翘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