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月心情不怎么好,一个劲地闷头走路,到校门口准备要上司机的车时才听到有人在喊她:“月月!”
会这么喊她的人没几个,她回头,看到二叔华生的车停在身后,唇角忍不住微扬,又很快收敛笑意,转头上了华生的车。
华生一手放在方向盘上,笑着回头看她:“这几天上学怎么样?还适应吗?”
华月撇了撇嘴,不太高兴:“二叔还知道关心我?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
华生无奈地笑了笑,一边重新发动车子,一边说:“二叔这不是忙嘛,怎么会忘了你?你可是我们华家的小公主。”
华月轻哼一声,这才勉勉强强将目光落在华生身上:“那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
华生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当然是来关心一下我的宝贝侄女了,怎么样,新学校还不错吧?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哪儿不错?”华月一听到这话就来气,“我在英国过得好好的,都怪爸爸,没事把我送回国干什么?”
华生耸耸肩,聪明地不接话,只笑着说:“好啦,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好好适应一下嘛,二叔相信你一定很快就能融入新环境的。”
华月斜了华生一眼,放松地往后靠在车椅上,嘴上碎念着:“说得倒是轻松……”
华生从后视镜看了眼华月,见她兴致不高,轻笑一声:“对了,二叔给你带了个惊喜,你猜是什么?”
华月一听有惊喜,瞬间来了精神:“什么惊喜?快给我看看!”
华生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趁着等红灯时从后座拿起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华月:“自己看。”
华月迫不及待地接过,脸上笑嘻嘻的,给足了情绪价值:“哇!这是……”
下一秒,她表演了一个笑容马上原地消失,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向华生:“……十年高考五年模拟?”
华生看到她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哈哈,怎么样?够惊喜吧!你现在回国了,可得好好补补功课,争取考上个好大学。”
华月翻了个白眼,把那袋子丢到一边:“二叔,你对我可真是太好了。”
华生耸耸肩,依旧笑眯眯的:“好了,开玩笑的。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英国课程跟国内不一样,我先找了些资料让你熟悉一下,等你适应了,再说其他的。”
华月靠在车椅上,没好气地说:“二叔!”
华生见她有些不开心,连忙哄道:“好啦,别生气了,晚上想吃什么?二叔带你去吃好吃的。”
华月将手搭在车窗上,有种生无可恋地无所谓:“随便吧,只要不是这本书就行。”
华生闻言,好笑地摇摇头,思考了片刻:“那就去吃你最喜欢的法式餐厅吧,怎么样?”
华月听到这话,脸上才终于有了点笑意:“好吧。”
***
华生带着华月来到一家装潢精致奢华的法式餐厅,这间店出了名的难订,但以华家的地位,他们不需要预先订位,店经理看见华生的脸就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华院长,好久不见,您的位置已经留好了。”他抬手示意了一下,恭敬地带领他们到位子上。
华月坐下后,随意地将校服外套脱下放在椅背上,店经理一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见她穿着校服也不显局促,举手投足气质不凡,心下暗自猜测......听说华家的千金回国了,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了?
华月对这种目光早已习惯,径自拿起菜单看了看,点了几道自己常吃的菜。
华生也点好了菜,等了没多久,就有服务员送上餐点。
餐点的味道还不错,华月吃得挺满意,一边吃一边跟华生闲聊:“二叔,你最近工作忙吗?”
华生切割着牛排,动作优雅从容:“还好,就是医院的事比较多,你呢?在学校怎么样?”
华月想到早上发生的事,拿刀叉的手微微一顿,又很快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就那样吧,没什么特别的。”
华生抬眸看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但也没有追问,只是笑着说:“要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跟二叔说,二叔帮你解决。”
华月本来还有些烦闷,被华生哄得心情好了一些,笑了笑:“知道啦,二叔最好了。”
两人用完餐,华月把餐巾折了又折,终于装作不经意地问:“二叔,你们医院……有没有那种总是带着伤来看病的人啊?”
华生闻言,疑惑地看向华月:“怎么突然问这个?”
华月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就……好奇嘛,我在学校看到有同学身上老是有伤,感觉挺怪的。”
华生沉吟片刻,说道:“如果是意外伤,伤口分布应该有规律。”他语气平静,眼睛却一直看着华月,“但如果总在隐蔽位置出现淤青……”
华月下意识攥紧餐巾,往前凑了凑:“那……会是什么情况?”
华生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第一次看你对别人那么上心,”他微微挑眉,“你那同学是男的女的?”
华月一愣,立刻反应过来,轻咳一声:“就……女的啦,是我朋友。”
华生笑了笑,轻轻放下纸巾:“如果是手臂内侧、腰腹这些隐蔽位置反复出现淤青或伤痕……很可能是遭受了家暴或校园暴力。”
华月猛地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都没察觉。
华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二叔只是随口说说,你那同学说不定只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
华月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乱成一团麻。
华生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没再多问,付完钱后就带着她离开了餐厅。
送华月回家的路上,华生又叮嘱了几句:“在学校要是真遇到什么事,记得跟二叔说,二叔会帮你的。”
华月点了点头:“知道了,二叔,你回去路上小心。”
华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快进去吧。”
华月下了车,回到房间洗了个澡,脑子里全是江让身上的伤,越想越觉得不舒服。
她抿了抿唇,想转移注意力,躺在床上拿起了手机,意外地发现——她发给江让的好友申请竟然被通过了。
“现在才通过?”她把手机反扣在胸口,对着黑暗小声嘀咕,“……谁稀罕。”
***
江让手里拿着一个红润饱满的苹果,仔细地削着皮,他的动作娴熟,长长的苹果皮垂落下来,一点都没有断。
他垂眸安静地削着,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显得认真而专注。
忽然一道手机提示音打破了病房里的安静,江让削苹果的动作顿了一下,苹果皮也随之断开。
江母躺在病床上,见状笑道:“谁给你发消息了?”
江让没说话,放下手中的苹果,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看了一眼,见只是营销号推来的广告,他神色淡淡,将手机锁屏,又继续削起苹果来。
江母看着儿子这副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轻轻叹了口气:“让让,你......最近累不累?有没有好好休息?”
江让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江母,声音平静:“不累。”
江母接过苹果,却没急着吃,而是又开口道:“让让,妈知道你辛苦,你......别太累着自己了,妈这病......”
“妈,”江让打断她的话,“别胡思乱想,你的病会好的。”
江母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鼻子一酸,眼眶红了起来,她赶紧低下头,咬了一口苹果,含糊地说:“嗯,妈知道,妈听你的。”
江让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让新鲜空气进来。
窗外夜色深沉,看不见星星,唯有一轮弯月挂在半空中,柔柔散发光芒。
他目光在外头的月亮上停留了片刻,才收回目光,转身对江母说:“时间不早了,你睡吧,我明天再来。”
江母点了点头,又叮嘱道:“路上小心。”
江让应了一声,拿起放在一旁的书包,转身走出了病房。
此时夜已深,他走在医院的走廊上,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上显得格外清晰,走出医院大门,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他准备将手机放回书包,动作却忽然微微一顿,站在原地打开微信界面,看见华月的头像已经静静躺在他的通讯簿里,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他看着那个头像,沉默了一会儿,锁上手机屏幕,低头往家的方向走去,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只有路灯发出昏黄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
隔天,台球室。
“你是说……伊文就是你同桌?真的假的?”
罗芸手一抖,手里的巧克掉在台球桌上,在墨绿色呢绒布上留下个明显的蓝色粉块。
华月俯身压杆,校服外套从桌边轻轻扫过,球杆猛地一推,“砰”的一声,红球干脆利落地落袋。
她直起身,用杆尾敲了敲台沿,不太高兴:“你的巧克,碍到我了。”
罗芸回过神,把巧克捡起来,思索片刻,突然笑了起来:“那也行啊,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反过来也是一样,月先得楼台水近。”
华月直起球杆,瞪了她一眼:“你胡说什么呢?”
罗芸笑得灿烂,歪头打量着她:“我说......伊文跟你同桌也不是件坏事啊,你怎么脸色这么臭?”
华月没说话,臭着脸俯身继续去瞄下一颗球。
罗芸瞅着她的神色,挑了挑眉:“难道是......又把人给惹毛了?”
华月又是一杆,力道没控制好,球打偏了。
她抬头,瞪着罗芸:“什么叫又?这次是他惹我生气!”
“好好好,是他惹你生气。”罗芸笑嘻嘻地,“难怪一放学就打电话约我打台球,原来是被气到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华月沉默片刻,把那天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他这么不识相?”罗芸挑眉,啧了声:“我们月月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一个人?之前那李昊然胃出血住院,你连句安慰都懒得发,这江让倒好,居然还敢不领情?”
华月轻哼一声:“反正我已经决定不理他了,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哦?”罗芸把台球杆放回去,走到她身边,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的表情,尾音上扬:“真的不理他了?”
“不理他了。”华月撇开视线,手不自觉把台球杆握得更紧,“跟谁稀罕似的,哼。”
罗芸看着她这副样子,笑着搭上她的肩,故意说:“行,不理就不理。他不就长得帅了点嘛,整天板着张脸,还敢给你脸色看,这种讨人嫌的人......”
“他才不讨人嫌!”华月猛地转头,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被罗芸套路了,气得把球杆一扔,“你故意的!”
罗芸忍不住笑起来,被华月一瞪,赶紧收起笑容:“好好好,我不闹了。不过,月月......”
她收起笑容,看着华月的眼睛,突然正经了起来:“你真对他有意思?”
华月顿了一下,被她盯得有点心慌,移开视线:“我......我也不知道。”
罗芸把她刚才摔在地上的台球杆捡起来,放回架子上,背对着她,语气仍然轻松:"月月,你要真喜欢他的长相,比他帅的虽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干嘛非找个这么难搞的?"
华月转身坐到了沙发上,翘着脚,无意识地玩着头发:“我又没说我喜欢他。”
罗芸走到她旁边坐下,胳膊搭在她肩膀上:“那你干嘛还生气?你以前有气不都当场就发了,哪会像现在这样还在生闷气?”
华月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是啊,她之前从来不会因为无关的人生气这么久,影响到自己的心情,可是江让......
罗芸看她不吭声,凑近了些:“要我说啊,你这也不是喜欢,八成就是不服气。从小到大谁不是围着你转,突然碰上个不搭理你的,偏偏长得还挺帅,就觉得新鲜了。”
华月皱了皱眉,把她的手拨开,摇头:“不是这样的。”
罗芸挑眉:“那是哪样?”
华月靠进沙发里,眼神放空,思索了一会儿:“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罗芸追问,“不就是个同桌吗,你以前也有不少同桌,也没见你这么上心过。”
华月想,那哪能一样。
她至今都记得第一眼见江让时,他望来的眼神,那种毫无杂质的冷冽,像是一汪幽深的潭水,冷得彻骨。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筑起了一道高墙,将所有的人都隔在外面,冷眼从高墙内远眺墙外的人。
可也是这样的他,会垂眸为她重泡拿铁,在酒吧为她披上外套,会耐心地为她讲题......
华月不自觉攥紧了手,掐得掌心都有些发疼,心中彷佛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她有点迷茫,抬头看向罗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