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夏天蝉鸣喧嚣,道旁的树叶奄兮兮地搭在树干上,像晒干的腌菜,空气则像烧开的水壶,咕咕往外冒着热气。
“我觉得这件挺适合你的。”
商场里人来人往,一片喧腾,风间拿着手里的裙子来回比划,闻言抬头望了她一眼,“可是我从来没有穿过和服诶。”
源一手扶着腰,另一只手将手中的衣服在她面前比划了几下,揶揄地笑着:“那才具有纪念意义啊,第一次穿和服就是和年少时喜欢的人一起去看烟火大会,这算不算是另一种梦想成真了呢?”
“话是这么说啦......”风间小声嘀咕,“那要是到时候发出糗事不是很尴尬,比如被裙角绊倒,或者鞋子飞出去之类的,还有国光想去拜访我们家欸,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她说着,叹了口气。
“你们写小说的就是容易想太多,”源往她脑门轻戳了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拜访不是好事吗,说明对你重视啦,更何况该紧张的人不应该是手冢学长吗,怎么变成你了。”
风间撇撇嘴。
源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总之别想太多,你就跟着你们手冢学长出去玩好了,其他的都不用担心啦。”
“四月,去试试这几件的,也很不错呢。”
说着,将衣服塞进她怀里,把人推进换衣间。
周末的时光在唉声叹气中飞快划过,下周的烟火大会如约而至。
蝉鸣声在车窗外喧嚣闹腾,无风的晴天,湛蓝的天空上挂着几朵闲适的白云,像蒲公英一样从左边的高楼当到右边的田野,草坪像铺开的绿色汪洋,浅白色的花束像海上飘摇的风帆,自由自在。
横滨的山海近在眼前。
风间的手心却几乎沁出了汗珠,她看看车窗外闲适的景色,又看看车厢后座几乎堆放不下的礼品盒,还是没忍住,问出口,“那个......国光,要不我们还是不去了吧?”
手冢打着方向盘,抽空投来疑惑的目光,“不是说想回家看看吗?”
风间讪讪一笑,“是这么说没错啦......”
心里却一阵后悔,早知道之前就不提这件事了。
时间回到前几天。
久雨的东京难得放晴,风间正在阳台晒被子,冷不丁听见手冢说的话,诧异回头:“烟火大会?”
手冢怀里抱着两个枕头,边走过去,边点头:“就在横滨的山下公园,两周之后,四月,想去看看吗?”
“好啊,”风间接过枕头,不知道想起什么,语气欢快不少,“正好可以顺道去看看玲姐。”
空气中未再传来其他声音,良久,手冢的声音才继续传来,“那我也顺道去拜访一下阿姨吧,这几天正好准备礼品。”
手里的枕头“啪嗒”一声掉落在地,风间错愕回头,“拜,拜访?”
手冢望着她,神色认真地点头,“毕竟我们的婚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你觉得呢,四月?”
......
刻着善邻门的牌坊高大巍峨,耀金色的漆木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巍峨,穿过善邻门,不过几步就是玲姐的料理店,檐角悬着火红的灯笼,玻璃门上倒映着人影绰绰,热闹的气氛隔着门缝都清晰可闻。
风间还在门口踌躇不前,手冢却已经踏上台阶,大包小包地塞满了双手,见人没跟上扭头投来诧异的目光,“怎么了?”
“没,没事。”总不能说她比他还紧张吧?
但现在人都到门口了,不进去也太不像话了。
似乎看出她的紧张,他轻声安慰:“我会和你一起,别紧张。”
风间点头,深呼了口气,快走几步跟上他的脚步。
刚追上,手冢的轻笑漫过来,“如果不是手上堆满了东西,我一定会牵住你的手。”
“这样你是不是就不那么紧张了?”
对上他戏谑的笑容,风间一愣,最后扑哧一下笑出声,心里那点紧张被手冢的玩笑话一打岔,宛如烟尘散去了。
风间接过手冢左手的礼品,换上自己的右手,扬了扬两人交握的掌心,露出狡黠的笑,“这样,我们都不会紧张啦?”
温热从濡湿的掌心漫过来,却给人泰山般的安全感。
手冢将手缓缓攥紧,唇角一弯,轻应了声。
一推门,杏仁豆腐霸道的香气,裹挟着热闹的说话声,排山倒海似地涌过来。
“欢迎光临,菜单在这里,要点什么?”
空调外机仍在嗡嗡作响,计算机被按得噼啪作响,坐在计算机后的身影头也没抬,只将手边的菜单往前递了递。
目光掠过玲姐眼角溢出的皱纹时,风间眼眶微热,“玲姐……”
键盘噼啪声骤停,柜台后的脸噌得抬头,那对透着疲惫的黑色眼睛缓缓睁大,“四月?!”
半个小时后。
原本热闹的店内此刻空无一人,玲姐将歇业的招牌挂上去,转头看向屋内唯一两人。
“你这丫头,要回来怎么也不和我提前说一声,弄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那不是让人看笑话嘛。”玲姐板着脸教训。
风间鹌鹑似地低着脑袋,小口戳饮,“那还不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嘛。”
“什么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玲姐白了她一眼,语气却不重,望向手冢时眼角瞬间堆满了笑意,“抱歉,家里没什么好茶,怠慢了。”
手冢礼貌浅笑,“您客气了,我这次冒然到访,才是叨扰您了。”
“没事,什么打扰不打扰,”玲姐无所谓地摆摆手,看看风间,再看看手冢,“你们这是……”
“我们……”
手冢话音未落,风间生怕他说起结婚的事情,连忙抢先说:“我们听说横滨有烟火大会,所以顺道过来看看。”
玲姐朝她投去狐疑的目光。
手冢看了她一眼,点头应和,“四月说很想您,所以我们一起来探望。”
“那丫头还会想我,”玲姐呿了声,语气却缓和不少,“那今天下午正好家里休整一下吧,今天来横滨看烟火的人可不少哦。”
风间刚想说他们去外面订酒店,被玲姐眼神一瞪,又咽了回去。
手冢微微鞠躬,“那就麻烦您了。”
“那个……我房间比较小哦,可能要委屈你先休息一下啦。”
风间让开过道,让手冢进来,他环顾四周,却是浅浅笑了起来,“我觉得很温馨。”
“温馨那可是我房间,众多优点中毫无起眼的一个哦,”风间扬起骄傲的小脑袋,迫不及待地和他展示自己的房间,“这里是我的书柜,用来放书啊,磁带啊,相册海报之类的,这是我的化妆桌......”
手冢站在一旁静静听着,不动声色地将房间的布局记在脑子里。
直到敲门声骤响,风间打开门,玲姐端着水果盘正站在门外,偷瞄了眼屋内,没看到人,又对上风间无语的眼神,清咳了声掩饰尴尬,“这是给你们准备的,不够再说啊。”
风间点点头。
玲姐趁她转身又朝内瞟了眼,见两人无异常才松了口气,然而刚收回目光,又被风间抓了个正着:“玲姐.......”
玲姐重重咳了几声,装没听见,哼着不着调的歌悠哉下楼。
风间捂额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