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息不久的雪原,倏然雪虐风饕。
殿外天寒地冻,寒风呼啸,霜雪凛凛,骇人的凄鸣不绝于耳。
符去雪将人抱入寝殿。
幽冷糜烂的异香扑面而来。
与大殿恢宏瑰丽的气派不同,寝殿的装潢趋向于奢华到极致的颓靡。
近乎腐朽。
门扉悬挂着珠玉宝石,随风击打出金石之声。
一进门,华贵的波斯地毯铺设于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板。
金屏玉帘下,雕花檀椅雅致风光,临近案几的窗棂,几支妖艳红梅插于玉瓶中。
寝殿中央,金翠堆砌的高台上,卷卷书册堆于青玉案,琉璃盏中点着泛黄的烛火。
另一侧,绕过书架,便是符去雪的床榻。
红木制的拔步床,玉榻铺霞,绫罗床幔垂如叠浪。
无一处不奢艳颓靡。
郁善音停在高台前,震撼的目光四处打量,她从未见过如此腐朽华丽的装饰。
但她觉得这般堆金积玉反而显得华而不实,空虚悲凉。
就和符去雪这个人一样。
艳得不真切,美得腐朽堕落。
符去雪小指勾着项链,清瘦却挺拔的身躯忽然挡在郁善音面前,伫立不动,背影如同佛龛里的神像。
平静无澜,冷肃威严,拒人以千里之外。
郁善音头顶落下一片阴影,缓缓抬起头。
少年苍白美丽的面容漠如霜雕雪塑,微笑凝在唇角,幽深的黑眸无半分波澜,好似一只毫无生机的面具,生硬诡异。
有那么一瞬间,郁善音以为自己撞鬼了。
她瞪着黝黑圆眼,眸中的惊恐快要溢出来,鬼使神差的,少女将心中惧意娓娓道了出来:
“镜明,我害怕。”
“真的……不要吓我。”
甜美灵动的嗓音夹杂着柔弱的颤抖,珠落玉盘,像被风雨摧打的白色娇花,任谁听了都心生怜悯。
可惜符去雪并不会怜香惜玉。
他对感情一事一窍不通,连他自己都不知“喜怒哀乐”为何物。
他只知道,“哭泣”是代表郁善音难过。
而何为“难过”,他亦不知。
符去雪敛起虚伪的笑意,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温温凉的指腹凑近少女通红的眼尾。
滚烫的泪珠被他碾磨抚拭,符去雪低头嗅了嗅,无色无味,在郁善音不解的目光中,他将指节送入口中。
“咸……略微苦涩。”符去雪微微眯眼,尽可能的去感受口中的泪水,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不好吃。”
郁善音盯着少年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与鄙夷,仿佛在看一个与世隔绝的野蛮人:“……??”
“你也想吃?”符去雪乐于分享,就着方才那只手又抹了少女脸上的泪珠,合着自己残留的口水将手指塞入郁善音的檀口。
“唔!我才不要!”郁善音猝不及防的偏过头去,可符去雪有意举着手指喂她,不让她尝尝自己眼泪的味道誓不罢休,少年笑着伸手,“音音乖哦。”
郁善音的下颚被符去雪单手卡住,指节强行进入口腔,游戏般的抠丨挖、搅拌着她的舌身,咸涩迅速漫延。
郁善音一想到自己吞了这小疯子的口水,强烈的恶心感由心而生,直冲脑顶。
“呕——”她报复性的咬住异物,贝齿死死碾磨那半截白玉手指,直至甜腻的腥味充斥着整个口腔。
她面前的少年脸颊绯红似胭脂,弯眉凝睇,眸中泛着迷人又危险的幽光,完全没了刚开始的那股神性与冷肃。
“哈……好疼。”手指被咬破,符去雪被却这微小的疼痛激起异样的酥麻。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温润湿热,滑腻柔软的美妙触感令少年心驰神往,耽溺其中。
他空虚的躯壳好似被塞满了柔软蓬松的羽絮,膨胀不已。
符去雪弓着腰身,手背青筋暴起,额角的血管突突直跳,他情难自持地悠悠喘息:
“嗯……音音也喜欢我的血吗?”
什么意思?
他被自己咬爽了吗?
难不成符去雪有恋痛癖?
好变态。
郁善音蓦然僵住,“呸呸呸!!”她慌忙吐出口中指节,捂着胸脯一股脑地将染血的唾液吐了出来,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
符去雪直起腰身,脸上笑意全无,只留两颊未消的桃晕,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阴郁烦躁,没有缘由的烦躁。
他旁若无人的转过身,盯着自己银光闪烁的手指,默默放入口中,轻舔吮吸,直到指节泛白,再也没有血的腥味。
而这一切都被瘫坐在地的郁善音看在眼里。
她心中凛冽,凉意顺着脊骨传遍四肢百骸,恐惧再次被放大。
符去雪恰恰相反。
暗生的美妙情愫宛若淬了毒的蛛丝缠绕百骨,难以自控,冷寂的心泛起丝丝涟漪,平静之下是无法自制的惊涛骇浪。
波涛汹涌,禁忌难忍。
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诡异的情绪。
符去雪害怕失控,恐惧未知,可他又被少女的温暖与甜美所蛊惑……强烈的矛盾感快要把他撕碎。
少年倏然眉头紧皱,表情痛苦得宛若一块碎玉,他无措缩成一团,低眸啜泣。
郁善音最见不得别人哭。
她没想到这小疯子心理承受力这么脆弱。
“镜明?你怎么了?”郁善音放轻呼吸,轻手轻脚靠近符去雪,低声细语,“也不至于吧,是我有洁癖,接受不了吃别人口水。我想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接受的吧……”
“不,不是。我可以吃音音的。”少年貌若温驯,看起来无伤无锋,眉眼间满是温和顺从,哭起来更是纯良无助,无懈可击。
郁善音感觉他这会儿就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
她有一种把小朋友气惹哭的负罪感。
得哄。
郁善音蹲下身,语重心长的解释道:“镜明,男女有别。方才你所做与礼法不符,过于亲密的举止便是越矩。”
“越矩?可我们不是刚成亲么?音音,你是不是对我有所隐瞒?”符去雪反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冷寂阴郁地瞧着她。
郁善音瞬间冷汗直流,“是成了亲,我们不是说好先要互相熟悉吗?镜明,先松手好不好,你弄疼我了。”
殿中架有三鼎暖炉,云雾蒸腾,温若春潭。四处金炉焚香,仙气缭绕,玉雕琳琅。
但郁善音却手脚冰凉,她不敢多说一个字。
“好,我信音音。”符去雪盯了她片刻,似是斟酌,似是挣扎,好在终是松了手。
少女雪白的细腕留下五道桃色指痕。
郁善音背过身,长吸一口气。
好险好险。
差点领了盒饭。
不等郁善音松口气,符去雪便蛮横地将她抱起,径直朝床榻走去。
“什么意思?我们不是不洞房吗?”郁善音拍着他的胸膛,催促他放自己下来,少年却无视她的乞求,硬是把人扔进了榻里。
符去雪嗓音冷淡,带着克制:“睡觉,我不动你。”
郁善音尝试过逃跑,但每次她刚从榻上坐起就被符去雪给捞了回去,要么双脚刚落地便被他掐腰摁回榻上。
循环往复几次,郁善音被折腾得精疲力尽,她这幅身子骨实在没抗住,帐中暖香又实在熏眼,少女竟缩进角落渐渐昏睡。
符去雪睡相规矩,他安静等待着枕边人熟睡,两人相隔甚远,中间至少能再躺一个郁善音。
不到半个时辰,耳边传来少女清浅的呼吸声,符去雪缓缓侧过身,正对着少女纤瘦的脊背,手指不受控制地抚上她垂落在身后的秀发。
符去雪的心脏前所未有的振奋,胸腔中的振馈声漫过玉枕淌入耳中,几近痴狂的情绪奔涌而出。
他手指发颤,指腹轻轻描摹过郁善音的双肩,顺着脊骨向下划去。
指节停留在少女腰窝,不再移动。
符去雪嗅着她发尾馨香,手指不断摩挲着光滑的衣料,企图透过衣衫直触肌肤。
他忍不住幻想那美妙的触感。
甜美温暖,恍若云端。
符去雪被自己的臆想迷得神魂颠倒,
不,是被郁善音勾得情迷意乱。
即便郁善音静静的躺在他身侧,他依旧控制不住地靠近她,渴求她,妄想同她肌肤相贴。
这便是痴迷。
-
晨光熹微,尘埃浮动,符去雪撑着手掌侧卧于少女身旁,一脸痴醉地盯着她。
郁善音睡得并不安心,她总觉得有一双无形的眼,无处不在地视监着自己。
黏腻阴湿,如影随形,宛若蚕丝一般将她紧紧包裹。
那种压迫感和窒息感令她心慌,导致她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郁善音仆一醒来便对上符去雪那张笑吟吟的俊脸。
她昨晚竟然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正对着符去雪。
哎,“魂穿”真是个高危职业。
“嗨,早。”郁善音波澜不惊的打了个招呼。
“音音……我好冷。”符去雪声音沙哑,双颊酡红,看上去晕乎乎的,仿佛琼玉乱醉的纨绔公子。
郁善音并未嗅到酒气,她抬手摸向符去雪的额头。
温软的手心短暂停留。
符去雪幸福得眯上了眼。
好开心,音音在担心他!!
郁善音却被烫得弹坐起身。
“你这是受风寒了,怎么回事?我睡觉不规矩,是不是我半夜抢你被子了?”负罪感漫上心头,郁善音满脸愧疚,她抽回手,“你应该直接叫醒我的……抱歉。”
符去雪重新睁开眼,语调温柔,“音音,我没事的。你莫要抱歉。”
“那现在怎么办?你可有药物?我帮你煎药。”郁善音有些慌。
如果符去雪病死了,那她被困在这冰天雪地里也活不久的。
“咳、没有呢。我从未得过风寒。”符去雪跟着坐了起来,他朝郁善音挪了挪身子。
“不过,雪原北边有一片圣露雪莲,听说可治百病。”
郁善音下意识往里侧挪动,“叮铃”一声脆响,她怔住了。
那条嵌着银铃的项链不知何时戴在了她的脖颈上。
符去雪在一旁笑得灿烂,他欣赏着少女洁白的脖颈,蠢蠢欲动,爱慕之情跃然脸上,幽深的眸仿佛能滴出情丨欲的黑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