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在舆论影响下，薛康声明日益下滑，再加上他本身心绪不宁，课业剑术便也落下了，各位长老中支持杨絮的竟渐渐多过薛康。

    最后，卢彻和各位长老一致决定，办一场门派比试，众人自愿参与，名义上是试炼各位弟子武艺，实际则是为了确定下届门主。

    绝大部分弟子也都听到了风声，除了内门外，也有不少外门弟子报名。他们很多倒也没想过要去争门主之位，只是想趁着各位长老和门主都在场，好好表现一番，博个好印象。

    本以为这次最大看点就是薛康杨絮二人反目成仇的相爱相杀，让众人惊讶的是，卢湛居然也报名了。

    他既然对门主之位不感兴趣，为何要趟这趟浑水？

    比试这天，天气阴沉，冷风潇潇。

    入秋的天气，已经寒凉下来了。

    杨絮不出所望，留到了最后，和薛康对上了。

    天空飘起细雨，寒意浸入骨髓，台下众人都纷纷撑起雨伞，台上的两人被雨水浸湿，透过濛濛细雨遥遥相望。

    薛康缓缓拔出佩剑。

    这次用的是各自佩剑。薛康的佩剑是青虹，名家所出，珍材所练，剑身通体漆黑，剑光森森。

    杨絮的佩剑亦不遑多让，不是以前历练时用的配发给弟子的寻常佩剑，而是一把一眼看去就知不是凡品的宝剑。

    此剑名为沉水，是白玉在历练归来是赠送与她，说是她姐姐卫蘩给她的，如今转送给她。此剑何人锻造已不可知，几经流转依然犹如新剑，古朴素雅的剑鞘也遮掩不住的剑光如洗。

    杨絮抽剑，持于身侧。

    “师兄，不要手下留情。”

    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薛康未应声，利落地抬剑，脚下蹬地，飞身直直冲来。

    杨絮在他动的瞬间，也立刻抬剑冲过去。

    两把剑相交，在雨中摩擦出刺眼的火花，杨絮没有就势躲开，而是下腰翻转，刺向他的腹部，薛康闪身后退，握剑刺向她的脖颈。

    杨絮一个滑铲，冲到他的身后，反手袭击薛康背后，薛康旋身躲过，向她的肩膀看过去。

    二人缠斗在一处，任由雨水打在脸上，眼中只有彼此。

    台下众人没有喝彩，甚至没有人出声。

    昔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人人羡慕的眷侣，此刻一招一式，都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

    而当初，在这个台上，他们也曾相互喂剑，也曾笑着说比试不要相让。

    物是人非事事休。

    卢彻、费廉长老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他们的招式。

    “阿絮这孩子，剑术又进益了。”费廉长老感叹，“她事情繁杂，竟还能次次进益。”即便他并不是很赞同她来做这个门主，也不由得欣赏她的坚韧勤奋。

    “嗯。”卢彻点头。不仅所有进步，而且也越发凌厉从容，一招一式几近完美。

    以她这般心志，假以时日，超过卢湛都不无可能。

    而相较之下，薛康明显没那么淡然，脚步凌乱，剑招也有些不稳，已现颓势。

    薛康的心性，不如杨絮那么稳重。他到底，还是一生太过顺遂，心志不坚啊，遇到些小风小浪就这般沉不住气了。

    不出卢彻所料，又过近百招，杨絮的剑抵在了薛康的胸口。

    杨絮已然力竭，却仍是端着平稳的气息道，“师兄，你输了。”她身上有好几处被划出的血痕，脸上也有一道，肩颈处伤口最深，还正在流着血，蕴湿了衣衫。

    薛康没有好到哪里去，身上也是多处伤口，混合着血水顺着衣摆流淌到了地上。伤处很疼，但他无暇顾及。

    薛康很震惊，不可置信。

    曾几何时，她还是个外门弟子，甚至在外门弟子中都不算显眼，还要时时向他请教。如今，她居然胜过了自己。

    明明，她的天赋根骨那么差。

    明明，他的天赋根骨那么好。

    杨絮胜出，这次比试的结果基本上已经确定。剩下的，卢湛和杨絮的最后对决，没有人在意会如何，甚至都可以不用比了。

    而杨絮恢复力气后还是选择和卢湛比了一场。

    结果理所当然输了。

    不过，她比之前能撑得过更多招式了。

    杨絮很满意。

    慢慢来，她终有一天会赢的。

    比试结束，卢彻在和诸位长老商议后，选择即日传门主之位于杨絮。虽然有些长老还有异议，但结果如此也不得不服。

    杨絮任门主，卢湛为执剑长老。其余的副门主和长老人选，由杨絮自己慢慢选定。

    他们这群老一辈的人，会慢慢地全部让位，由年轻一代取缔。

    不过，在对外公布之前，卢彻还是召唤了杨絮。

    卢彻让杨絮跪了许久都不曾开口，杨絮也真的就老老实实跪着。他打量了她许久。

    忽然变了脸，疾声厉色讯问，“你可知错？”

    “不知弟子犯了什么错，还请门主明示。”杨絮抬头，眼中澄澈，态度不卑不亢。

    “不知？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卢彻冷笑。

    “我不懂门主是什么意思。弟子蠢笨，若是真犯了错，还请门主指示。”

    “薛康之事，当真没有你的手笔？”

    看来，还是瞒不过卢彻。

    “薛康是自己有错在先，自知无颜继续待在山门，所以自请下山。弟子不知，犯了什么错。是因为我没有阻拦师兄离开门派吗？毕竟，师兄禀赋高，留在门派大有裨益。”

    “果真不知？”

    “果真不知。”

    卢彻不语，看了她半晌，最后轻轻一笑，“野心大，手段利落，心智坚韧，你确实比他们都适合这门主之位。你——合格了。”

    “回去吧，明天，我就正式宣布你继承门主。”卢彻显然已经放弃追究杨絮了。

    杨絮恭恭敬敬地叩首拜辞。

    隔日，卢彻召集卑羽派所有门人，宣布退位，把门主之位传给杨絮。

    众人虽惊讶，却也没觉得太过意外。

    毕竟，上次比试之后，大部分人都已经心知肚明，再者卢湛渐渐不管事了，薛康又离开了门派，这些天来，山门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都是杨絮在管着。

    继任门主，意料之中。

    杨絮接过门主掌印，站在高台之上环视着众人。

    她呕心沥血、舍弃那么多东西，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激动兴奋，还有点惶惑不安。

    她终于，终于，得到了这个梦寐以求的东西。

    心头微微闪过的那一丝怅惘和空寂，被她完完全全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