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品尝悔恨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可能全靠达奇搬运吧。如果我是匹诺曹的话,可能鼻子要有几米长。那些说出口的谎话都化作了利刃,一下下割开喉咙,带出掺着愧疚的血。】

    “辛苦了,朋友们。”弗兰克·莫德厄接过手下递上的毛巾,蘸过凉水后细细擦净脸庞和手指。他揉了揉那张完整的黑色毛皮,眼中满是欣赏。

    “我会把它挂在会客厅的壁炉上,作为最罕见的藏品。”他笑着说。

    整整七个日夜,恩古渥的魂魄被困在尸体周围,百无聊赖地飘来飘去。

    他看见那些人将它的身体遗忘在原地,经莫德厄提醒才草草用白布包裹,装进黑色塑料袋中,开车运到郊外,丢弃在无人在意的秽物堆中。

    血液早已凝固,结成一块块暗红的硬壳,边缘的肌肉显得更加皱缩。没了表皮和真皮的保护,躯体腐化的格外迅速,仅三四天后,便成为了一滩令人见了只会捏着鼻子远离的垃圾。

    甚至连恩古渥自己都不愿多看一眼。

    尽管身处离缇亚很远的地方,它依然在耐心等待她找到自己。在狼的认知中,这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

    它的小主人聪明勇敢,能完成很多它做不到的事,总是说着很复杂、很难懂的话。而能听明白其中的寥寥几句,恩古渥就会开心得直甩尾巴。狼相信,甚至笃信她会来到这里,完成最后的告别。

    那时的它认为缇亚就是世界上最美好、最厉害的生命,既然能每天都带给它好吃的,自然也会毫无阻碍地找到这个地方——可能会在气味追踪上花费点时间,但绝不会不来。

    它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人类的权利和权力是很有限的,尤其当那人还是个幼崽的时候。父母的小小谎言、弗兰克·莫德厄的一句命令,甚至缇亚自己的几个念头或突如其来的情感旋涡,都可能让原本的计划完全偏离航道。阻止女孩的人和事太多,她得到的帮助却那样少。

    它的信念依然炽热,可魂魄却随时间流淌而逐渐冷却。到了第七天,恩古渥几乎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严寒冻结,自身的存在变得十分渺茫。如果有实体的话,一定是个缩成一团的毛球,蜷紧了发抖。

    哪怕它再愚钝也清楚,不会再有明天了。自己将带着戛然而止的生命和未完成的告别走上下一段旅程,当然,也可能是走向彻底消亡。

    我的主人,我的伙伴,我的缇亚……为什么你没有来见我最后一面呢?

    即将消散时的寒冷如此彻骨,即使重返人间后,斯堪德也很少翻出这段具有超自然色彩的回忆。

    他甚至有些分不清那七天是濒死时的幻想还是确有其事。如果是真的,那么缇亚一定是被不可控因素阻挠,或是存在苦衷,所以没能找到他。

    可现在,少年不那么确定了……

    如果是六年前,没有人比它更了解她。恩古渥能精准预判小缇亚的情绪变化,并用合适的方式安慰她;而女孩也乐意和它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在很多夜晚瞒着父母偷偷把它放进房间,在暖烘烘“抱枕”上起劲地诉说白日的各类见闻。

    缇亚一个手势,恩古渥就知道她是让它过来,还是要去花园里玩;恩古渥打个喷嚏,缇亚就明白它是馋了而并非饿了,欢笑着去冰箱里扒拉本该晚饭吃的肉排。

    他们无比默契地依赖着对方。

    恩古渥的心很小,只能装得下一个缇亚。

    它的心又很大,无论缇亚犯下怎样的过错,它都永远深爱她。

    可恩古渥六年前就死了。

    斯堪德逼迫自己挣脱那竭力挽留他的回忆,揉捏着酸麻的腿站起身。远处,一轮苍白的太阳正缓缓升起,未完全消散的水雾模糊了它的轮廓。

    天亮了,他想,我也该走了。

    少年是在合上箱子拉链的时候察觉有人进入别墅的。

    他把所有费加罗和缇亚给他置备的衣物都留在原处,只带走了刚搬入这栋房子时携带的几件衣服,和一个并不大的行李箱。

    他的外在身份是福利院的孤儿,少年苦笑一声,觉得还真是完全符合他的处境。无父无母,没有血缘上的亲人,现在又丢了爱人。

    真落魄。

    熟悉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伴随着熟悉的气息。只是在它上面,蒙了一层浓厚的血腥味。

    “斯堪德,留下来。”缇亚小声说。

    留下来,然后眼睁睁看着你刺穿我的心脏吗?斯堪德想。但他不会真这么说,只是俯身检查没有东西遗漏后,站起来面对她。

    “抱歉,缇亚。”少年压下鼻尖的酸楚,说出了生前死后第一次对这个人的拒绝:“我做不到。”

    他握住拉杆,越过她向外走。腿脚像是被千斤重量坠着,迈出每一步都格外艰辛。身体疯狂叫嚣着让他留下,而头脑却在高热中异常清醒,强势地夺过掌控权。

    “我可以解释。那不是……”少女低下头道。

    缇亚本想说“那不是真正的我,不是我的本意”,可却在即将出口之际勒住舌头——那不是真正的我吗?

    她从十五岁起摸到虐杀组织与老莫德厄的关系,意外结识达奇后便加入其中。虽然对动物下手是出于无奈,但归根结底也绝对算不上无辜。连她自己都数不清割开过多少喉管、折断过多少骨骼。

    从一开始夺命般的痛苦,到渐渐能够忍受。正如每个生命的现状都是由无数过去的碎片构筑而成,那些恶行或多或少也对她的心性造成了改变,使什么原本澄澈轻盈的东西变得污浊沉重。所以如今,缇亚说不出辩解的话。

    她凄惨地笑笑:“也对。或许这样是对你我最好的选择了。”

    少女苍白着脸,眼尾漫上淡红。她匆匆跨过横亘在两人间的空间,在斯堪德做出任何反应前握住他的手,俯身用嘴唇贴上那冰冷的皮肤。

    “你看到我吻了弗兰克·莫德厄,而那个吻本来属于你。”她很快松开,后退两步。“现在,它物归原主了。”

    缇亚抬头看着斯堪德,将他的黑发和漂亮的蓝眼睛尽收眼底,胸口剧烈起伏两下。她必须要很用力,才能压下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的痛楚。

    “我会处理好父亲那边,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她用那种他听过很多次、但从未如此哀伤的怜爱语气说:“无论你到了哪里,都不要忘记——过去和现在的我爱你,而在未来,我依然会爱你。”

    斯堪德浑身发抖,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

    我也爱你,我永远爱你。他想。我只是……不敢再去接近。

    人类过于多面又善变,少年的单纯在这个种族的复杂之下一败涂地。他分不清什么是真话,什么是谎言;何时应当相信,何时要当做玩笑。野兽的防御机制压住了靠近爱人的渴望,他只得落荒而逃。

    在踏出屋门的那刻,少年甚至羡慕起过去的自己。

    至少恩古渥有去笃信的勇气,而身为人类的斯堪德不再无条件地相信。

    斯堪德在敲开安东尼房门的那刻,就收到了好友一股脑地埋怨。

    “我说,你搞什么鬼?今天是周末啊!大清早的吵醒我,好好的懒觉就这样没了。”安东尼踢踏着人字拖,皱着脸搓搓眼睛。

    在看到对方的模样后,他瞬间被吓清醒了。

    斯堪德发丝和衣服还没完全干,眼下乌青明显,活像是被人揍了一顿。再配上白得不正常的脸色和细微颤抖的身体,岂止是失魂落魄能概括的。

    “不好意思。”少年乖乖道歉:“我以为你已经起床了。”

    “别管这个了,快进来。”安东尼拎起斯堪德的行李箱,伸手关上门。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向里走,“我的合租室友们还在睡觉,小声点,我们进屋聊。”

    把好友安置在扶手椅中,又端上一杯放了牛奶的茶后,安东尼才问:“怎么回事?你和卡西迪吵架了?”

    “比那糟糕得多。”斯堪德喝了两口,攥紧杯子暖手。他摇摇头,“我们现在不说这个,当务之急是找个住处。”

    “有什么好担心的?”安东尼咧嘴一笑,锤上对方的肩。“有兄弟在,你不可能流落街头。慢慢找,你可以先住在我这儿。”

    他顿了一下,表情随即有些苦恼。

    “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习惯,会不会嫌弃。这里有点小,只有这间屋子属于我,厨房和起居室都是公用的。和你以前住的地方肯定没法比。”

    “没关系,我不介意。”斯堪德摆手。想到那座他和缇亚曾经在其中拥抱和亲吻的别墅,心脏传来细微的刺痛。

    “你看起来好难过。”安东尼凑到他面前,细细打量,道:“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一定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他握住斯堪德的手,上下甩了甩。

    “不想说就算了。但你要相信,时间是最好的药,总会好转的。所以一定要振作起来啊,斯堪德!说不定某天你和她就有和好的机会了。”

    安东尼关切地注视着少年,一直到对方点头,才松了口气。

    “到时候,你小子可要多陪我踢几场球,好好表达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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