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松从屏风后走出来,启唇道:“黄鼠狼拜年。”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师明玉本就是来刺探军情的,若是能忽悠住李书衍自然是好事,若是没骗住,至少知道北府军的驻扎情况。
入夜,寒风习习。
师明玉派去的探子偷偷打探着北府军的情况。估算一下双方人数,若是正面对上恐怕没有什么胜算,不过若借助地势倒也有几分胜算。
转过天来,师明玉没把道止送过来,也没别的说法,就这么干耗着,万幸李书衍也不催促。
越是这样,师明玉的心里越慌,赶紧召来手下询问道:“北府军如何了?”
“回大祭司,他们还在城外西北处驻扎。”
师明玉眸子一凝,心中有说不出的烦闷,这个李书衍心机颇深,越是没有动静越该警惕。
“就没些别的消息?”师明玉忍不住追问。
那人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把自己知道的赶紧都报告了,无非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师明玉听得心烦,挥退左右,站在沙盘前面看着局势。
本想让鹬蚌相争,没想到是个撬不开嘴的笨蚌。
在沙盘前冥思苦想半晌,又找来地势图,当即决定跑去易守难攻的九峰山去,在这麻河县唱一出空城计。
那地方本就是他们的老巢,留着不少人驻扎。
只是往九峰山的方向走也是西北处,一不小心就会被李书衍发现,眼下要做的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把人转移过去。
师明玉眸子暗又复明,把百姓都赶出去,让手下混在其中,李书衍总不可能屠杀百姓吧。
想通了其中关节,当即安排下去,招呼着官兵让他们挨家挨户地赶人,并放出谣言,说自己要在麻河县设置阵法,能叫人有来无回。
斥候将这消息带回去时,李书衍正在吃午饭,他夹了一筷子鱼肉给姜雪松,眼皮都没抬一下轻声问道:“你猜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姜雪松停下筷子,思索了片刻开口道:“若我兵强马壮,便不会用这些手段,若我实力不足才会想些虚张声势的法子。”
李书衍盯着姜雪松发笑,等斥候离开才回道:
“他在城中逼迫百姓,那些百姓皆沿着大路往荆州走,若是在其中混上些探子也查不出来。”
姜雪松略有疑惑,只不过是费一些功夫,怎么会查不出来呢,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未等开口,李书衍便轻笑一声。
姜雪松明白过来却不点破,听他说:“我还不想担屠戮百姓的恶名,既然他想玩,那就陪他玩一段时间。”
是了,各方势力争斗,谁都想当那个渔翁。
李书德倒是直白得很,他没那么多心思。
只想着直接带人冲去京城,把那小鬼从皇位上拖下来,自己先一步坐上去。
起兵时他砍杀了传令官,还假借了那位吴将军的名声,带着兵一路从宁州赶到荆州,接下来得想个法子带人赶去京城。
“殿下,”他的亲信从远处走过来高声喊道,等走近了才继续开口,“前面就到荆州的地界了。”
李书德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些亲信倒是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可那些下面的士兵不知道,需得找些借口,否则人心不稳。
到荆州他们便没有理由继续往北走了,虽说起兵那日说的是秦王谋反,可眼下秦王也在荆州,这谎话圆不回来。
这两日李书德的鬓角都白了几根,沉吟片刻后张嘴道:“秦王的军队在哪?”
亲信从怀里掏出地图,展开指给他看:“在这边,南诏那帮人在麻河县,他就守在旁边。”
“不过奇怪的是,秦王的军队好像早就到了,但是不知道为何迟迟不动手。”
李书德脑子里一闪而过些信息,先是问道:“到了几日了?”
“有没有很久,昨日到的。”
李书德闻言,眼中的光亮又灭了下去,本想着借口说秦王与南诏暗中苟合。
结果才一天没动手,大军休整倒也说得过去。
他拍着脑袋苦思,倒不如先给秦王送封信,看看他什么态度。
思忖片刻,提笔写下一封言辞恳切却又满含试探的信,命人快马加鞭地送往秦王营地。
信中,他先是和李书衍抱怨了一下李乐安的所作所为,随后话锋一转,说即便如此,但是如今南诏谋反自己不能作势不理,自己一心护驾,不知秦王是何打算。
等送信的那人离开,李书德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眉头紧锁。
今日若是李书衍没有答复,那自己就得另取旁道,行军打仗多一天就多一分变数,休整好继续带兵北上,就等李书衍的回信了。
而此时的麻河县,师明玉的计划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百姓们在官兵的驱赶下,哭哭啼啼地收拾着行囊,时间匆忙,甚至只能带个小包裹。
有人想趁机逃往别处,却被当场砍杀,不得已被迫往荆州逃去。
师明玉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外一片混乱,哭喊声叫骂声不绝于耳,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斥候再次来报,李书衍放下手中茶盏,闻言微微皱眉,低声道:“用百姓转移兵力,他还真干得出来。”
话语里多显鄙薄之意。
姜雪松跟着应和道:“这倒是叫我们不好动手了。”
李书衍点了点头:“传令下去,所有斥候密切关注百姓中的动静,见到形迹可疑之人抓回来问话。”
姜雪松补充道:“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斥候闷声应是。
与此同时,李书衍收到桓王的书信,看着书信上的内容嘴角一抹冷笑。
姜雪松见他表情变了,好奇道;“谁的消息?”
李书衍递给她看,面上冷笑不止,道:“我这个好皇兄,当日起兵的时候假借除掉我的污名,现在又来试探我。”
姜雪松微微颔首,如今的局面和他们当初预料的偏差太多。
“回信一封,探探底细?”姜雪松试探地说道。
“正合我意,”李书衍话锋一转道,“倒不如给他递个梯子,让他去京城。”
姜雪松心领神会地笑笑。
夜半时分,李书德收到了秦王送过来的信笺,信上只简短地写了几个字,南诏以百姓为饵,转移兵力北上。
李书德将这信纸揉碎了看,也不清楚李书衍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围亲信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一人张嘴问道:“殿下,秦王什么意思。”
李书德捏碎了信纸,眉头高高皱起,看着跟随自己的一众将士,定了定心道:
“明日天亮,取道荆州,南诏逆党正在北上,随我捉拿逆党。”
“好”听到他这么说,众位将士们脸上也露出些欣喜的神色。
大年初五,今日是迎财神的好日子,李书德出发前特意拜了拜,趁着天色昏暗时出发,等经过麻河县附近时已经过了辰时。
他看着地势图上北府军的驻扎地,若是李书衍想包抄自己不失为一个好时机。李书德心里有事压着,走路时都显得格外沉闷。
麻河镇外的长风亭,李书衍一个人坐在那,身披鹤氅望着远处黑压压的军队,烤着火炉倒也还算舒服。
抬头看着他们走近再走远,对着为首的李书德遥遥望了一眼。
李书德当即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有底,下令全速前进,直奔皇城。
师明玉手下的士兵混在百姓当中,这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周围有秦王的探子,走了两日总算快要到九峰山。
离远处看,九峰山上树木枯败,倒是有几分凄凉萧瑟之感。
临到山脚下的小路,士兵们相□□头致意,趁着天色渐渐昏暗从百姓中脱离出来,借着掩护上山。
几人凑在一起便往山上走,这是师明玉吩咐,这样即便是被人询问,也能扯谎说自己是来打猎的。
这几人沿着山路缓缓前行,其中一人一直低着头,突然沉闷地出声问道:“这山上有人留守怎么不打扫一下,满山的枯叶走路都嫌碍事。”
领头的那人叹了一口气,劝道:“行了,这个时候就别抱怨了,有的走就不错了。”
他随手用剑鞘挥开挡在面前的枯枝,嘴里振振有词道:
“再熬一段时间就好了,大祭司说了,等他们大周人斗完,咱们就能回南诏了。”
他说完这话轻笑一声,本想缓和一下气氛,见没人应和,扭回头瞧了一眼,停下脚步,仔细数了数。
“怎么了?”先前抱怨那人问道。
“咱们几个人上来的,我怎么记得是七个呢?”
闻言其余人也数了数,只有六人,但是谁也想不起来少的那人是谁。
“没准是半路找地方大解去了。”有人开腔缓和气氛。
其余几人也就顺着他的话去迎合,领头那人只嘀咕一声,随后继续往山上走。
一路上几人时不时地说些闲话,总归是那些回南诏以后做些什么。
越往山上走越阴冷,领头那人忍不住瑟缩着脖子,天完全黑了下来,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
他翻找了一遍也没找到火折子便向其他人索要,半晌也没人回复。
他不大乐意地问道:“诶,你们都哑巴了?”
问完只有风声回应他。
他后颈发凉,缓缓转回身,身后哪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