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机穿梭在太平洋的上空，白菏身边坐着的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形形色色的人，各种皮肤，说着不一样的语言，听得懂的，听不懂的。这一切好像应该发生在电影里的场景，可现实是她就在这架飞机上，就在这个场景里。

    小时候，喜欢坐在天台上数飞机，一架架的滑过蓝天，她曾去畅想过这架飞机是飞哪里，而今，她从渔樵镇走出，要踏上另一个国家的土地。这是她抬头数飞机时，不敢想象的。

    所以，她激动、兴奋、心酸，又不可思议。这一切，足以让她泪流满面。她想和周飏分享，想和他说，“这世界是很大，我来找你了。”

    来接白菏的是林胜，他也在这次秋季交换生的名单上，比白菏早一个星期到达。

    林胜接过她的行李箱，“长途飞行，累吗？”

    “不累。”

    林胜看着她小跑出来的，确实不累，甚至是精神抖擞。“开心吗？”

    白菏狂点头，“开心，很开心。”她的酒窝在脸颊上跳跃。

    她的欣喜明晃晃，不加掩饰，林胜当然知道她有多开心，她自从走出青州，她就又变回了儿时那个爱笑的女孩。但林胜很惶恐，他很开心她变得快乐，但好像他们之间越来越远了。他努力追随她的脚步，可似乎越追越远了。

    白菏一直望向窗外，不愿意放过这一路每一处的风景。她掏出手机想要和周飏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她都到美国了，等她安顿好，就飞去找他，不急于这一时。

    周飏，这一次换我，不远万里来找你。

    在白菏还未定下去波士顿的时间，就收到了马音的消息，她说【我听说你以交换生的身份在加大学习。】

    白菏还在疑惑她怎么知道时，她便继续解释，【是林心告诉我的，她也在贸大，看到你交换生公示名单上有你。我很替你开心。】

    【嗯，谢谢。】

    【有计划来波士顿吗，在美国能见到老朋友，再开心不过了。或者我得空去加州时约你。】

    白菏应下了如果去波士顿可以见面，但并没有把这事放心上。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林音竟是她在美国遇到的第一位老朋友。

    白菏漫步在MIT校园中，她下飞机直奔这里。今天是周飏很重要的项目终审日，她不想他分心，等他那边结束再告诉他，她来MIT了。

    在她仰头看向大穹顶时，耳边传来，“白菏？”

    她转头，“马音？”一头棕色长卷发，配上白色的长款大衣，精致的饰品，靓丽的妆容。从头到脚，挑不出一丝毛病，和高中时已经是判若俩人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怎么不和我说。”

    白菏顺了顺双肩背包的背带，说：“我也是刚到。”

    “是来看周飏的项目终审汇报的嘛？”

    “呃，我...”

    还未等白菏回答，马音便拉着她走，“走吧，我带你去，我有办法让你进去。”

    这一路，马音一直在和她介绍周飏的项目，从项目小组的筹备、磨项目方案、到最终呈现。她讲了很多，有些白菏听周飏讲过，也有没听说过的，比如这个项目他们遇到多少困难，推翻过多少次方案等等。

    马音像是这个项目的参与者似的，无所不知。这让白菏的心里酸酸的。

    白菏跟着马音刚刚坐下，就轮到了周飏团队的终审汇报。

    周飏穿着笔挺的西装，款款走向陈述台。他用手调试着麦克风，微漏出衬衫袖扣，低调又精美。

    “Hello everyone, I am honored to ...”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缓缓传出来，是熟悉的流利美式发音。相比高中，多了低沉和稳定，从容与权威。他身后的屏幕亮起，展示着复杂的结构图和数据分析。那些曾经在电话里被他轻描淡写称为“小项目”、“在调试”的东西，此刻以无比详实、严谨甚至堪称惊艳的姿态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白菏静静地听着，心里暖洋洋的，为他感到无比的骄傲和欣喜。他谈论着算法、架构、产业未来，每一个词汇都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努力去理解他说的每一个专业术语，试图回忆这是他和她曾经讲过的哪段构想，努力将他们的世界连接到一起。

    她的手攥紧背包的袋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关键点。

    陈述结束，掌声如雷鸣般响起。大厅里的灯光暗了下来，唯一的光束聚焦在舞台中央的陈述台上，打到他身上。

    此刻，他万丈光芒。

    周飏微微鞠躬，起身后目光扫过全场，他在后排角落的位置看到了白菏，先是一惊，定睛一看，真的是她。他紧绷了一天的心，整个松懈绽放开来。他毫不忌讳的直勾勾的看向她，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

    在偌大的汇报现场，每一个人都在谈论着什么。她恍惚，更无措。耳边很快传来欢呼声，周飏被人群簇拥着，他就是光的源头。

    他向她投来目光，她有些接不住这耀眼，她强迫自己扯出笑容，对着他招手。她为他开心，真心实意地开心。可那股开心的暖流底下，却涌动着酸涩的自卑与无措。

    她努力让自己踏上异国土地，离他近点。当她的世界还停留在课本和考试里时，他已经在前沿科技的战场上开疆拓土。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像此刻她坐在台下，明明离他只有几十米的物理距离，却仿佛隔着一整条无法跨越的银河。

    周飏带着他团队的伙伴走向她，向他的伙伴们介绍她，马音在她身旁亲切的替她说着话。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报告厅，又怎么坐上马音的车。

    车停在了周飏家门口，马音从她的包里掏出钥匙，熟练的打开，领着她进门。白菏攥紧手指，环视着这座别墅，院子里有很多人在忙碌着周飏团队的庆功宴...

    马音把她引到客厅，递给她一杯水，“你自在些，随便坐。我去院子看着点，怕他们干活毛手毛脚的。”

    她缓缓的坐下，陷入了沙发里，这沙发很软很舒服，可是怎么都包裹不住她那惴惴不安的心。她捧着水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望着马音在院子里忙前忙后。

    别墅陆陆续续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她被迫一次次从沙发上站起身，接受马音为她一一介绍众人，同时向众人介绍她这位朋友。她没记住任何一人，胸口闷的发慌。

    白菏找了个借口，躲进了卫生间。

    她瞥见镜子中的自己，迅速低头。她不想看到，更是难以面对此刻的自己。她认真洗着手，一点点仔仔细细的洗着，直至搓红了手指。

    她从踏进这座别墅，她就不敢认真四处环看，那是她无法逾越的差距。看着忙碌的马音，那是她无法插足的共同记忆。

    她洗了把脸，踏出卫生间。“不舒服嘛，待这么久？”周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就倚在对面墙上等她。

    白菏努力扯出最大的笑容，“没有。恭喜，非常替你开心。”他站直身体，拉着她就要上楼。

    在楼梯口，周遥叫住他，“周飏，找你半天，马上开始了。”

    “你们玩吧，不用管我。”

    周遥正纳闷，他这弟弟牵着谁上楼了，谈恋爱了？

    马音走近，“是白菏，她现在在加大做交换生。”

    “小姑娘可以啊，当年就觉得她身上有股韧劲。”

    “周遥姐姐，要不要上去叫一下周飏，今天来的人挺多的...”周遥笑着打断她，“不用，由他去吧。派对嘛，少了谁都能high。”他这弟弟果然还心念念这小姑娘，她这当姐姐可不能扫兴。

    周遥给他传去消息，【楼下你不用管。这么多年了，一举拿下。】

    周飏把白菏拉进他的房间，关上门。转身就把她紧紧抱进怀里，白菏想推开，可他周身熟悉的味道，包围着她。这一天的无措，在此刻有了些许的安定。她好想他，眼睛发酸，她努力控制着眼泪。

    白菏抬起双手环住他的背，任自己埋进他的怀里，听着他清晰的心跳。她心里贪婪的默数，10秒，她只给自己10秒的沉浸。

    她缓缓推开他，对着他笑。“看到我，这么激动嘛。”

    周飏毫不掩饰，“嗯，我很想你。”说着就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什么时候来的美国，怎么不和我说。”

    白菏盯着周飏，她懂他的眼神，那里面全是她。她压住心头的触动，久久才开口。“我和林胜来的美国，我们一起申请了加大的交换生，要在加州待半年。”

    她看到了他眼神里的闪烁，是落寞、失望。她再次让自己缩回壳里，连同她那可怜的自尊，一同缩回了壳里，这个壳她筑了十几年了，坚硬带刺，足以保护她。

    周飏蹙眉，“林胜？”

    “嗯，高中时你见过的。”

    周飏往后退了退，坐直了身板，“那来波士顿？”

    “和马音约了，所以他陪我来了。”

    “所以从头到尾没打算让我知道你在美国。”

    “没有，我知道你最近忙，就没和你提。”

    周飏站起身，走向窗边并推开，任秋风灌进房间，散去早已填满整个房间的爱意。

    他以为她终于愿意走向他了，他不愿她多付出一点，在回来路上，连怎么表白都想好了。所以她和她的青梅竹马在一起了是嘛？

    他想问，但不敢知道答案。

    周飏苦笑，他是有多怂，会觉得不知道就是没有。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说：“那准备呆几天？明天一起吃饭，我做向导。”

    她原本腾出5天的时间，她想深入感受他这几年生活的地方。“今晚晚班机，明天还有课。我可能差不多要走了。”白菏刚在卫生间就改签了机票。“下次，我们下次约，我在美国还有半年时间呢。”

    周飏看着她，她嘴角的酒窝还是那么灵动。她还似从前那般，坦坦荡荡，每一句话都在说着我们是朋友，每句话都扎进他心里。

    他想质问她，这半年来你不明白的我心意嘛？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点心动吗？所有的质问到嘴边就变成，“嗯，下次约。走吧，我送你去机场。”

    周飏没办法歇斯底里的质问她，他知道，他害怕彻底失去她。无论是什么关系，都至少是有关系。

    飞机上，白菏拉下遮光板，将帽子盖过眼睛，任眼泪渗透、滑落。她鄙视自己那站不住脚谎言，嘲笑自己那可笑的自尊。这样的她，确实配不上他。

    在加州的半年里，白菏没有再去过波士顿。

    周飏飞了无数次加州，但真正约白菏的只有三次，两次简单的吃了一顿饭，一次开车带她看了洛杉矶的日落大道，偷拍了夕阳下的她。

    周遥都嘲笑他，“飞了这么多趟洛杉矶，还没追到手？”

    他们又回到朋友的距离，见面可以开玩笑，互怼，聊共同朋友，从不聊彼此。

    加州大学的半年里，白菏把所有的时间都泡进学习里，积极参与每一次的小组活动，珍惜每一次的法律实践机会。

    当白菏结束交换，回到国内时，已经临近过年。

    白菏涮着锅里肉，问：“今年北京的雪下的怎么样？”

    徐灿笑，“你想下成什么？大雪纷飞吗？近几年北京的雪下得挺吝啬。”

    李想嘴里还没下咽就接话，“要看雪？跟着灿姐走啊，她今年过年在新疆。徐老板在阿勒泰开了家民宿。”

    白菏瞪大眼睛看向徐灿，灿姐笑着揽过她的肩，“走吧，免费小工。”

    “年后去，能当付费小工吗？”胡景盛说。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