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几乎是冥府在阳间的精简版,由城隍爷掌管,下设文武判官,牛头马面并无数鬼差。除了协助冥府处理人间事务之外,还要定期举行祈福仪式,宣扬冥府威信,替百姓占卜等差事。
晟京时任城隍爷名叫霍信,是边照月在阳间厌烦人物排行榜上的头号人物。看冥府在阳间如此口碑,就知道这人差事办得一塌糊涂,加上霍信这人极尽溜须拍马之能事,几乎每次都要挨边照月抽上几鞭子,人家一边疼得嗷嗷直叫,一边大喊:“边判官不愧是咱们冥府战力第一,这鞭子摔得就是有劲儿!”
而他座下文判官纪仲文、武判官杨飞都是些平庸之辈,没一个能让边照月看得上眼。
就是这样一座城隍庙却有着除阎王庙以外,其他一切人间庙宇不具备的功能——求死。
活人贪生,这个夙愿肯定是为别人求的。而城隍庙作为冥府的阳间代理场所,想要收取些生魂,那可就再便利不过了。
边照月道一把将云望舒按在了枕头上,“你好生歇息,明日继续在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有用的信息。我即刻赶往晟京城隍庙。我去,霍信不敢多说一个字。”
云望舒像按下的水瓢,再次支起身来,“边判官,如果幕后之人果然如你所料,隐身在城隍庙中,你一个人前往,我......”
话未说完,又被按了下去,“莫担心,我先去探探虚实。四月十五日是城隍庙的冥府大祭典,到时候你记得去找我,咱们到时候碰面。”
云望舒长睫垂了下去,没有言语。
边照月突然道:“云望舒,你再像那天竹林里那样看看我吧。”
“现在不行。”月光下的云望舒似乎被镀上了一层粉。
“怎么不行?那时候都可以,怎么这又不可以了?”
“我说现在不行就是不行。”
“什么不行?我看是你不行!”
“我行!”
......
晟京城隍庙位于城西,与京兆衙门东西呼应,离万工镇远得很。
但是暗夜是边照月的天堂,她飞身而起,不出片刻就到了目的地。
夜晚正是城隍庙开张忙碌的时候,两个守门的鬼差一见是勾魂判官到访,忙不迭去通报城隍爷。
不一会儿就见一圆滚滚的裹挟着酒肉气味的肉球飞也似的滚了过来,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的文武判官,“哎哟哟,边判官,怎么来了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呀,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呢!”
边照月待他站定后又后退三步,“殿下命我前来看看城隍庙这边皇室生死簿近几年的落实情况,准备准备吧。”
“原来是阎王爷交办了差事,我这就让仲文准备,您要随时来取就行。”霍信腻笑道。
往常边照月不管来城隍庙办什么差事都只讲究速战速决,这里的上上下下也都习惯了她的风格,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边判官的鞭子抽起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今日不同,边照月应道:“不急,殿下命我此次务必查得详细些。庙里的偏殿捡离你远的,收拾出一间来,我暂且留下。”
听闻她如此言语,霍信和身后的文武判官一阵大眼瞪小眼。
“在等什么?!”边照月面无表情。
“是是是,仲文杨飞还不赶紧去安排!”霍信挪动起肥硕的身体,指挥着文武判官去给她收拾。
众人正忙活着,边照月一挥手将文判官纪仲文叫了过来,“去正殿,把今年的生死簿拿来。”
纪仲文大气儿不敢多喘一声,领着边照月来到了正殿,在她眼皮子地下,先拿出一本生死簿来。
结果边照月眼皮一抬,“不要这本。”
纪仲文一时没转过弯来,茫然道:“这本是皇室生死簿呀?”
边照月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哦哦哦,判官是要看普通......”边照月仍然不说话,纪仲文只好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迅速换上另一本来。
这本生死簿相当之厚,翻开后密密麻麻的尽是些蝇头小字,阳寿、死法花样奇多,不过边照月的注意力不在这些地方。
她这儿翻一会儿,那儿看半天,这样过了大半炷香的时间,才若无其事地翻到了“匠人”的部分,飞速浏览一遍,没看到二月死亡的窦氏二人之记录。
看来这这些生魂并没有造册,或者他们另有隐匿起来的也不好说,这是这么大规模的生魂这小小城隍庙要了干什么呢?攻打冥府?简直是痴人说梦!
边照月脑子里飞速地思考着,面上却是不显,将那生死簿往纪仲文手里一撂,说句“乏了,明日再查”,便晃悠悠地出了正殿。
轰走了还站在偏殿外的霍信,边照月闪了进来,晟京城隍庙香火丝毫不弱于什么观音庙,送子娘娘庙,香火鼎盛得很,一间庙宇修得富丽堂皇。
不多时,天光微亮。边照月竖起耳朵听听周围的动静,确保一切无碍,悄身而出。
城隍庙白日里除了前来上香祈愿求占卜的人们,暗夜忙碌地城隍判官鬼差全部销声匿迹起来。
这是一个阴阳同时不同界的地盘,鬼差们各自在房休息,来往人等或走或停,或谈或笑与他们皆无丝毫影响,阴阳两界在这个地方就是如此并行而存。
边照月自是界通阴阳,畅行无阻。她先飘行至霍信房中,满屋呼声滔天,酒气灼人。边照月不得不屏了气息,翻查一番,却是没有任何异常,没想到纪仲文的房间也是如此。
边照月一边整理着思绪一边来到了武判官杨飞房内,这间屋子好生简陋,一床一桌一柜一个长枪架,几乎就没什么好翻的。
这间屋子偏僻,好半天也没有阳间之人来往。杨飞在床上和衣而眠,四下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远处正殿传来的嘈杂人声。
“吱哟”一声边照月撬开了那只木柜子,这木头倒有些年月了,一不留心就发出声响来。
好在杨飞睡得安稳,一动不动。边照月先感叹了一番自己堂堂冥府判官,阳间传闻凶神恶煞的人物,竟然落到偷偷翻箱倒柜的地步,真是失败至极!
柜子里也无甚东西,寻常几件衣物而已。正想合上柜门,衣堆最里层一道红影儿一闪而过。不对!
半合的柜门想要再打开,一只有力的大手从背后伸出来,啪的一声把那门合了个严严实实。
“边判官,你这作何解释?”杨飞的声音从背后冷冷传来。
作何解释?没得解释!那就打吧。
边照月长鞭挥动向后甩去,只听得背后之人应声而起,待边照月转过身来,发现杨飞已稳稳落在了正后方数丈之处。
“武判官,功夫不错嘛!”边照月莞尔笑道,手中长鞭不停,鞭内无数条恶魂撕叫着冲向杨飞。
四月十五日这天,城隍庙是闭门谢客的,因为这天是冥府大祭典。
东岳大帝、三殿王、两判官、黑白无常等冥府有头有脸的人物由众鬼差们装扮着自城隍庙正门口鱼贯而出,列队在晟京游行。
沿街百姓或磕头祝祷,或投撒纸钱以此来祈求长命富贵。至于那些面具后面是人是鬼他们不能说一无所知,至少是不在乎的。
这一天,云望舒一大早就已在城隍庙附近大街上等候了,没想到时日虽早,百姓们热情却不减,几乎要把他浑身的仙气儿挤得一丝不剩。
终于,祭典的队伍映入了眼帘,百姓们立马沸腾起来磕头的磕头,撒纸钱的撒纸钱。云望舒极目望去,在三殿王后面确有一红衣装扮的人,身材高大,面容潦草。
看来勾魂判官的夜叉形象已经越来越深入人心了,不知边照月是怎么狠得下心带上这副面具的。
云望舒左挡右闪,历尽一番曲折终于来到了那人身旁。“边判官。”队伍走得太快,只好去拉她的衣袖。
结果那人无动于衷,云望舒情急之下只好又去握住她的手,这一握不要紧,竟然是一只枯瘦如柴的鬼手。
云望舒这才反应过来,那人根本不是边照月,是他太过于心急没有多想就先入为主了。
正想着,忽然另一只手被一只凉丝丝的手掌牵了起来,是谁?
转身望去,却之间一张阎罗王面具映在眼前,云望舒怔忪间,那面具自下而上掀了起来,露出一张晨露落桃花般的面庞,笑吟吟的,是边照月。
边照月冲他使个眼色,两人故意放慢脚步,渐渐地就脱离了大部队。
“我说过,四月十五日我们能再见面吧!”边照月很高兴。
云望舒也抑制不住微笑道:“是呀,你果然话无虚言。”
“边走边说,”边照月转身往队伍反方向走去,云望舒跟上,“这些时日你那边可探听到什么?”
“万工镇去年年中至今暴毙而亡的人,不止窦氏二人。”云望舒望着边照月侧脸边走边说,“我一一走访,共统计出一百六十一人,这些人的亲属中相当一部分都曾在他们暴亡那日看到过红色的人影,但是并没有留下的彼岸花。”
“你说到的红衣人,我已经知道是谁了。”边照月得意道,她今日乃是一身玄黑,更衬得整个人雪白灵透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