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猫执法者发现，自己工作这么长时间以来，遇到的所有人里，眼前这个禾火可能是最古怪，也最有趣的一个。
“虽然我一般负责城内区域，但我可以回答你：我们几乎不招募白卡去城外，除了拖后腿以外毫无意义。”
豹猫执法者关掉执法仪，饶有兴致地前倾身体，看着穆炽。
“你为什么想去城外？你知道那里是死潮，除了游荡的污染种以外，什么也没有。哦，可能还有一些走投无路的逃犯。”
穆炽不能说她想去找维生舱，便随便找了个理由。
“听说这个活赚得多。”
“确实给的不少。”豹猫执法者说，“但你确定自己能有命回来吗？你知道白卡被招募过去，是做什么吗？”
穆炽坦诚：“之前没了解过。”
“诱饵。他们不过是钓污染种出来的消耗品，就像你玩钓鱼游戏，需要先撒一把饵料，鱼才会上钩。”
豹猫执法者比了个甩钓竿的姿势，又想起眼前是个白卡。
“哦，你可能没玩过游戏。”
穆炽笑了下，“我玩过《上古新纪元》，游戏代打。”
如果把以前世界里的游戏加一起，那她玩过的游戏就更多了。
“《上古新纪元》？我也玩这个。”豹猫执法者来了兴致，“我在里面也是一只豹猫，熟悉它的攻击方式对我的工作很有帮助。”
她向穆炽亮了亮五指的利爪，在灯光下堪称闪闪发亮。
穆炽：“我不太懂这些，老板给我的号是一个人类。”
“人类啊，还真少见，人类的体格在那些动物里太弱了，既没有强大的下颚咬合力，也没有结实的硬甲或保暖驱虫的皮毛，前肢的杀伤力同样很低。”
豹猫执法者摇了下头，“最近也确实忽然流行起了人类，很多人觉得人类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弱小，结果呢，还是被狼群和猩猩撵得四散逃窜。要我说，跟风还是不可取的行为，不要看见那个止戈打匹配战那么厉害，就觉得自己也……”
她忽然不说话了。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穆炽刚才讲的内容。
【游戏代打】。
【账号是个人类】。
再仔细端详眼前这个禾火，明明长得跟游戏里的止戈不是同一张脸，却莫名感觉越看越像……
豹猫执法者沉默了好一会儿，“……所以，你就是那个……”
“我想我应该就是那个。”穆炽配合她。
“…………”
豹猫执法者按了按眼角，望着天花板喃喃，“这就不奇怪了，自由城出来的，难怪这么能打……”
她从怀里掏了一会儿，找出执勤用的空白罚单跟一支笔，倒过来，摆在穆炽面前。
“给我签个名吧，戈神。”
豹猫执法者诚恳开口。
穆炽：“。”
她拿起笔，在空白处写了个【给】字，又停住。
“你叫什么？”
“玉铃。”豹猫执法者——玉铃高兴的说，“我本来想叫鱼鳞的，因为我很喜欢吃鱼。但头儿嫌这个名字太难听，就给我改成玉铃了。”
穆炽心想还是别叫鱼鳞吧，你们犬科和猫科是怎么回事，都喜欢起别的物种当名字。
她按照玉铃的拜托，写完给她的祝福语并在末尾落笔【止戈】。
乍一看，像是止戈给玉铃开了张罚单。
但玉铃完全不介意，开开心心地收好。
刚才还高冷的气质，眼下已经瞬间冲没大半。
“既然是戈神想去城外，我可以替你留意一下。”
能拿到签名，玉铃心满意足。
“但不要太抱希望，通常都是污染种跑到九乐城边界，或是妨碍了航道通行，我们才会出手清理。平常的话，有专门的猎人组织在做这些事，用不着官方操心。”
污染种是生活在城外的一种怪物。
据说死潮就是它们带来的，它们游荡到哪里，就会不停地污染那片土地，直到人类再也无法从土壤里提取出任何可利用的资源。
因此，仅剩的七座城市就是最后的人类净土，必须将它们都阻拦在城墙以外。
当然，污染种也不是没有好处，它们体内可以提炼出一种叫【乌玉】的东西，是如今维持人类社会正常运转的能源核心。
在穆炽心里，它基本跟石油或者木材之类的燃料画等号。
难怪刚醒来时，她无论看哪里都是灰茫茫一片，不是沙漠，胜似沙漠。
“拜托你了。”
能有一个执法部门内部人员帮她留意出城任务，穆炽诚恳道谢。
没想到代打游戏还能打出意外惊喜。
穆炽决定下次对她的金主客气一点，不要老看不惯对方的野牛审美。
“没关系，你是从自由城来的，就算带上你也不会拖后腿。”
玉铃大手一挥，看起来对自由城充满强者滤镜。
“到时候好好表现，没准能获得正式雇佣合同，转成黄卡公民呢。”
“从自由城出来的”穆炽也不好问她缘由，只能再次道谢。
刚才还倨傲冷漠的执法者，眼下不仅亲自把蝴曈抱回来交到穆炽手里，还打算带她到直降梯那里。
穆炽正打算离开，迟疑了下。
“我能去找蝴曈的妈妈，跟她一起回去吗？她现在应该还在中城区工作。”
“原则上来说，流程走完了，人就要哪里来的送回哪里。”
玉铃抖了抖耳朵，很认真地思索许久。
“但我可以说，我需要见到蝴曈的母亲，确认蝴曈真的是她生下来的，才行。”
看来，赛博世界也可以卡规矩的bug。
这点小事的权限玉铃还是有的，她用手环又在门口刷亮了辆巡逻车，示意穆炽上来。
执法者的手环就像是员工识别卡，用来验证不同等级的权限。
跟穆炽工作是用的临时记号牌一个性质。
巡逻车的轮廓闪过红蓝流光，一声嗡鸣，朝雨幕冲了出去。
>>>
中城区金花街52号，星星酒吧。
不论什么时候，酒精这种对人体百害而无一利的东西，总是十分吸引人的。
人们会想方设法将酒调得好喝，适口，再用精致的容器与装饰去衬托它。
穆炽也在贩卖机上看到过啤酒味营养液。
据说真的有添加啤酒，格外畅销，但她丝毫不感兴趣。
巡逻车停在酒吧门前的平台上。
穆炽刚下车，就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吵得直拧眉。
她用拇指和食指按住蝴曈两边的耳朵，防止了后者险些哇呜一下哭出来。
玉铃停稳后下车，带着穆炽进去。
执法者的服装是特制的，没人敢仿冒。
也正因如此，玉铃刚踏进去，门口的迎宾员就赶紧汇报给主管，主管再上报给经理，经理忙不迭过来接待玉铃。
“我们已经改过了，真的，只卖酒，绝对不敢再卖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经理就差指天发誓。
玉铃淡淡应了声，“我这次不是来查违禁品的。”
经理顿时长舒口气，“那是……”
“你这里有个叫三花的服务员？”玉铃问。
经理瞬间又提起一口气，“是的，她是我们通过正规渠道招募的临时服务员，那个，难道她……”
只是图省钱才找白卡公民的，何况那个三花的品相确实很好。
早知道她竟然会给店里惹麻烦，他就该——
“她对维护九乐城治安有功，我就是特意过来说一声，”玉铃道。
经理即刻又喜笑颜开，“哎哟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我现在就喊她过来。”
穆炽大致扫了眼酒吧内部，感觉除了有各种全息影像，以及顾客身上出现各种动物基因外，跟她记忆里的一些酒吧好像没太大区别。
五颜六色的光污染，嘈杂的环境，半隐蔽的卡座，再加上蹦迪用的舞池。
旁边还有玩游戏的区域，再靠里还有其它通道，大概还有包厢。
过了会，三花被经理亲自带着，匆匆出来。
搞不清状况的她还满头雾水，但在见到穆炽的下一刻惊喜轻叫出声，“你怎么来啦？”
再一看，怀里还抱着她的宝宝呢！
三花眨巴了下漂亮的狐狸眼瞳。
“我是邀请你今天晚上一起看蝴曈没错啦，但你竟然是这么执着的性格吗，不仅要自己看，还特意抱到中城区来跟我一起看……”
“什么乱七八糟的。”
穆炽哭笑不得，大概跟她说了下来龙去脉。
为了不打扰客人，她们特意站到门外。
玉铃见人已经找到，也没她什么事情，就表示自己先走了。
“记得自己回去，我就不送了，没这个先例。”
玉铃指指自己耳后那枚微型通讯仪，示意又来了新的任务。
“这次麻烦你了。”
直到穆炽目送玉铃的巡逻车彻底飞走，三花才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穆炽转过来。
穆炽刚朝她的方向侧了些身体，就被三花一个猛扑，险些没站稳身体。
三花小心避开夹在她们二人中间的蝴曈，但两只手都紧紧搂着穆炽的脖颈。
“谢谢你，谢谢，穆炽。”
三花贴着穆炽的耳边，小声喊出她的真名，尾音有点颤抖，更多的是后怕。
穆炽没有拒绝这个拥抱，而是空出单手环住她。
在这个永远冰冷的雨夜里，给予了一个温暖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