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不走我放狗了啊！”
“诶诶诶，走，这就走。”
在这位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威胁下，向渺渺和季垣灰溜溜地从他家离开了。
十分钟前，他们找到了这户人家，大门没关，两人看见一位大叔正在门内扫地。
大叔穿着背心短裤，戴着黑色的方框眼镜，脸上留一圈胡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因为一双下三白的眼睛自带“生人勿近”的威严感。
事实证明，这大叔的确是个不好惹的主儿，两人一进门，他就语气不爽地说：“小屁孩走开，不要随便进人家里！”
“叔叔，我们不是小屁孩，我们是大学生了。”季垣很认真地反驳道。
向渺渺心道：你重点好像关注错了吧……
面上却赔着笑，她拿出调查活动告知书，想要好好地和这位大叔解释一番，“叔叔，是这样的，我们在做一个调查，您看一下。”
“什么鬼调查，别找我，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骗子。”叔叔大手一挥，继续扫地。
“叔叔我们不是骗子，这个调查也不收费的。”向渺渺继续坚持。
季垣也跟着说：“是啊，我们骗你干什么。”
“哼，骗我干什么？”大叔冷笑了一声，“骗谁不是骗，骗多骗少都是骗！休想打我的主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季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快走，不走我放狗了啊！”大叔用扫把来驱赶他们。
这招算得上十分奏效，因为墙角确实拴着一只通身黑色的家养犬，呲着牙正朝他们目露凶光，嘴里发出威胁的吼声。
两人跌跌撞撞地从他家走开，季垣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太凶了吧，完全听不进去别人说话呀。”
“可能之前被骗过吧。”向渺渺想着说辞，安慰道：“没事，换下一家吧。”
重整旗鼓，两人继续找下一户人家。
下一户人家隔得不远，两人怀揣着希望慢慢前行。
远远地就看见那户人家外面围着的木篱笆，上边攀着绿色的藤蔓，几朵小巧的粉色牵牛花穿插在其中，看上去很漂亮，赏心悦目。
向渺渺满怀期待地小跑过去，大声问家里有没有人在。
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老爷爷过来开门了，手里还拿着一把大圆扇子。
老爷爷圆脸大耳朵，看上去很有福气，乐乐呵呵地看着他们，静等下文。
“爷爷，我们是峪城家庭追踪调查活动的访员，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啊？”
“爷爷，能不能问你一点问题，我们做调查的。”季垣又说了一遍。
爷爷摆摆手，冲着他们俩说了句什么，但是没人听得懂。
这下换他俩疑惑了，“爷爷你说啥？”
“他好像说的是他听不懂我们说话。”向渺渺努力辨认着，从他的话中咂摸出了“听不懂”的意思。
“那咋办？”季垣一筹莫展。
“爷爷你认识字吗？”向渺渺将手中的告知书举起来给他看，但老爷爷仍然摆着手。
“算了吧，就算他听得懂我们，我们也听不懂他说话。”季垣打起了退堂鼓。
于是两人和爷爷挥手说拜拜，眼睁睁看着篱笆门被合上。
季垣有些郁闷地走到路边草丛旁蹲下，扯了一根青草，轻轻地敲打着地面。
向渺渺也在他旁边蹲下，两个人一时间都很沉默，接连的挫败似乎有点打击他们的信心。
两人的面前有一条水沟，但是并没有一点水，干干的，落了很多杂草和石头。
她盯了沟底看了一会儿，转过头，看见季垣干脆坐在了地上，脚搭在沟沿，长长地垂落下去，他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捏着狗尾巴草的茎旋转着。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忙着调查的事，季垣没有时间去剪头发，他的额发已经留得有一点长，低着头的时候更是遮住了眼睛。
向渺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左手已经抚上了季垣的额头，将他的刘海往上拨了拨。
“你的头发，好长了。”她说。
这时候季垣的耳朵连带着整张脸都肉眼可见地红了，他轻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正常，没时间修剪嘛。”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过来，很高兴地说：“你知道吗，我以前还留过寸头。”
“是吗？”向渺渺一听，似乎来了兴趣，也坐下来，一副准备洗耳恭听的架势。
“对，以前高中的时候，”季垣回忆起来，“学校对仪容仪表管得很严，我图个方便，干脆直接剪成寸头了。”
“还挺想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呢。”向渺渺微笑着感叹了一句。
“有机会给你看看之前的照片吧，可帅了。”
“哈哈哈哈，你就这样自吹自擂。”向渺渺笑道。
“我哪有，是真的挺帅的，那时候，算了，不说了。”季垣本想据理力争一下，但又觉得这样无甚意义，只得作罢。
向渺渺一听，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然后说：“我相信你。”
“什么？”
她伸出手，在空中沿着季垣侧脸的线条，缓缓地描摹了一遍，说：“就凭这个，我相信你了。”
-
两人又坐了好一会儿，向渺渺像是终于蓄足了能量，突然一下站起来。
“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他听不懂，那我们就去找个翻译！”
季垣抬起头看她，那一刻向渺渺逆着光的身影犹如传说中的女神塑像。
“好。”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答应道。
向渺渺的想法很简单，只需要找个懂当地方言又会说普通话的人就行，而这种人在这里并不少见，他们上午就遇见过一个。
-
“那我有什么好处？”
十一岁的小学生王志强坐在他家的小板凳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二人。
方才，早上来过他家调查的向渺渺和季垣二人又突然重返他家，这回不是找他的家长，而是指名道姓要找他，让这个小学生很是疑惑。
两人给他解释了找他的原因，王志强盘算着不能白干活，因此问出了上面那句话。
向渺渺一摸口袋，将剩下的几颗薄荷糖送到他面前，“就这些了。”
“就这个啊？”显然王志强很不满意。
“你过来我和你说两句。”这时候季垣拉起王志强，弯着腰一把揽住他的肩膀，背过身走远了些。
不知道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反正回来的时候，王志强就松口了。
“行吧，我跟你们去。”随后一伸手，“薄荷糖给我。”
向渺渺一边从兜里掏出薄荷糖递给他，一边好奇地问季垣：“你跟他说什么了？”
“秘密。”季垣一挑眉，笑得见牙不见眼，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好吧。”向渺渺没跟他计较，事情办成了就行。
他们俩带着王志强到了那个圆脸老爷爷家，老爷爷依然是笑呵呵地迎接他们。
不过这回有了王志强，沟通果然顺畅多了。
待到问题一一询问完毕，向渺渺和季垣双双向老爷爷表示了感谢，随后拉着王志强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老爷爷叫住了他们。
王志强在中间拉住两人的手臂，“他让我们等一下。”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爷爷？”向渺渺转过去问。
这时候爷爷转身进屋去，不久后提着一个塑料袋出来了，里面装的是几个沙琪玛。
他将沙琪玛分给三个人，然后笑眯眯地冲他们挥手。
“谢谢爷爷，祝您阖家幸福。”向渺渺说着，用手肘碰了一下王志强，“快帮我翻译。”
“谢谢爷爷，希望爷爷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季垣说着，也给了王志强一肘击，“小强，也帮我翻译一下。”
王志强听了他的祝福语，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露出嫌弃的表示，“老土。”
饶是如此说，他也老老实实地将两人的话用方言翻译了一遍给爷爷听。
老爷爷听了笑得更开心了。
送王志强回去的路上，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小强，你以后想做什么啊？”
“我？”小学生拧着眉头冥思苦想了一番，最后说:“我也不知道。”
“一点想法也没有吗？科学家？太空人？”季垣问道。
王志强斜睨他一眼:“都什么年代了，还在说这些，真老土。”
向渺渺憋着笑，看见季垣有些尴尬地咧嘴扯出一个礼貌的假笑。
“其实，”王志强甩了甩手里的狗尾巴草，“我想当一个暴发户。”
“噗——”这下换季垣嘲笑他了，“这就不老土了？暴发户，这甚至都算不上一个职业。”
“所以你为什么想当一个暴发户？”向渺渺问。
王志强瞪了季垣一眼，然后才回答道:“因为这样的话，我就有很多钱，爸爸妈妈他们就不用出去打工了。”
“……”
原本嬉皮笑脸的季垣立马收起了笑，神情严肃起来。
“而且，我就有钱在镇上办一个工厂，大家都来我的工厂上班，这样每个小孩的爸爸妈妈都不用出去打工了。”
向渺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嗯，很伟大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