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夫？”季垣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句。
“是啊，我前夫，去年离的。”倪女士仍然微微笑着，似乎并不觉得这算多大的事。
倪女士忽然微微歪头，看穿了二人的心思:“想知道我们为什么离婚吗？”
“可，可以吗，要不还是不说了吧？”向渺渺也结巴上了，触及到他人的隐私，不免有些尴尬。
“没事，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倪女士耸耸肩，“反正是我把他踹了的。”
“他犯了什么事儿？”季垣问。
“没什么事，单纯不爱了而已。”倪女士很坦然。
向渺渺蹲在地上，愣愣地看了她两秒，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冲她竖起大拇指，“女王！”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姑娘。”倪女士被她逗得合不拢嘴。
两人又在倪女士家逗留了一会儿，小财神是只很黏人的小猫，不停地在向渺渺和季垣脚边蹭来蹭去。
“它很喜欢你们呢。”倪女士坐在圆凳上，翘着二郎腿玩手机，时不时看一下他们这边的动静，笑着调侃道。
“但愿不是路上踩到了死耗子。”季垣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句话戳到了向渺渺的笑穴，她扶着季垣的胳膊哈哈笑了好半天，弄得倪女士很好奇。
“他说什么了？”
“他说，但愿不是踩到了死耗子哈哈哈哈哈哈……”向渺渺回答，笑声仍然有点停不下来。
倪女士也有些忍俊不禁，赶紧为小财神正名：“说什么呢，小财神对死耗子可没兴趣。”
季垣脸庞微微发烫，他转头往门外望，雨已经停下来，空气中似乎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烟青色的，淡而朦胧。
“雨停了。”他说。
“那我们走啦。”向渺渺最后摸摸小财神，站起身朝倪女士告别。
季垣走在前面，收起晾在外面的雨伞。
“好嘞，慢走啊两位小朋友。”倪女士起身看着他们出门，冲他们摆摆手，“有时间回来找小财神玩。”
-
“好美啊，下过雨更美了。”
两人走在路上，烟雨朦胧中，乡间的景色显得更有山水画的质感，向渺渺不由得感叹道。
“是啊。”季垣接道，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泛着的淡淡泥土清香渗透进五脏六腑。
“你的家乡是什么样的啊？”向渺渺用手指戳了戳季垣的胳膊，“你不是说你住在山里，那应该也很漂亮吧？”
猝不及防被问到这个问题，季垣一口答应了下来:“当，当然。”
“我们家背后就是山，山上有很多桃树，可漂亮了，就是人烟稀少，所以大家都出来了嘛。”
季垣一边说着，一边在泥泞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真的假的，世外桃源啊。”向渺渺瞪大了眼睛，开着玩笑。
“哈哈哈哈哈哈，可以这么说吧，诶，刚刚忘记问刘正一他们有没有带伞了。”
季垣生硬地转移话题，拿起手机看群消息，果然看见两人在群里哀嚎。
正义:【哇，这雨下得，狠狠被淋了！】
AAA蓝莓种植基地:【以后一定记得带伞，好狼狈……】
【你们那边有下雨吗？带伞了没？】
正义:【反正季垣不像是会带伞的人。】
【我俩先回去了，你俩注意安全吧。】
“什么叫我不像是会带伞的人？”季垣忍不住吐槽:“明明自己没带伞。”
“那我们也回去吧，反正不早了。”向渺渺看完群消息，收起手机。
两人朝着外面的公路走去，向渺渺脚下一个打滑，站立不稳，摔了个屁股墩。
“……完了。”她愣住两秒，这才从嘴里冒出两个字。
季垣慌慌张张地伸出两只手去拉她，“没事吧？”
向渺渺借力站起来，往后看了一眼，无可奈何地说:“人没事，裤子有事。”
“没事，你等会儿把书包放下来，能遮住。”季垣给她出着主意，同时眼底有隐藏不住的笑意。
向渺渺正研究着怎么把书包肩带放长，瞟到他憋笑的神情，有些气闷地瞪他一眼:“想笑就笑吧。”
“没有，我……”季垣本想解释，但一开口确实有些憋不住，笑出声来。
向渺渺有些郁闷地拍拍屁股，拍完才意识到什么，摊开两只手一看，一手的泥。
“救命……”她欲哭无泪。
季垣这下笑得更加嚣张，一边笑一边在包里找纸巾，“你等下，我给你，拿哈哈哈，拿纸巾……”
他拿出一包卫生纸，扯了两张，帮向渺渺擦手，听见向渺渺声音闷闷地说:“我讨厌下雨天。”
“你不要以偏概全啊，下雨天不是挺好的嘛，你刚才还说美呢。”
“还要不要纸了，擦擦裤子？”季垣递出纸巾。
“不要了，都快干了，走吧，我得回去洗裤子了。”
他伸出手掌，“我拉着你走吧，免得又摔了。”
向渺渺看看他，又低下头看看他的手，脸上没有表情，让季垣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随后她终于伸手拉住他，说:“这倒不错，要摔就是一起摔了。”
“不会摔的。”季垣轻笑道。
季垣觉得，他的心里和她持有不同意见，他喜欢下雨天。
喜欢和她一起撑伞，喜欢和她一起躲雨，喜欢和她一起牵着手在泥泞中前行，窄窄的小路上，留下两道并行的脚印。
脚下是湿漉漉的地面，头顶是时不时滴落雨水的树枝，两只手紧紧相牵，似乎就能这样走到永远。
-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份调查工作他们也做的越来越熟练，王志强也给他们当了好几次“翻译”，拿到了好几袋薄荷糖。
“下次能不能换成别的，薄荷糖都吃腻了，对我牙齿也不好。”又跟着完成一户人家的面访过后，王志强拿到了这次的“报酬”薄荷糖后，忍不住抱怨道。
彼时，他们正从上一户人家中出来，坐在一块大石板上休息。
“行，下次给你换成威化饼干怎么样？”季垣答应说。
“好吃吗？”
“好吃的。”季垣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再没人说话，三人并排坐在石板上，感受着悠悠拂过身旁的微风。
“你们什么时候走？”王志强忽然问。
“你就这么盼着我们走啊？”季垣嗤笑一声，伸手晃了晃王志强的肩膀。
“如果你说的是我们在这边的调查什么时候结束的话，”向渺渺微微仰头，似乎在思考，“应该很快了，你没发现最近我们调查的住户都离你家很远吗，等这边邻近的村落都面访完了，你就解放了。”
“然后你们就不调查了吗？”
“不是的，”向渺渺摇头，“我们还有别的地方要去面访哦。”
“到了别的地方，再找别的翻译？”
向渺渺觉得王志强不可置信的语气很有意思，她站起来，走过去拍拍王志强的头，“怎么，不允许？”
“才没有。”王志强扭过头，“你们找谁关我什么事。”
向渺渺和季垣都看穿王志强是在嘴硬，彼此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
“这样吧，我们还找你，你有电话吗，我们给你打电话。”季垣说着，摸出手机。
“我没有电话，我奶奶有，你们打她的号码，我可以接到。”
“行，那你记得她的电话号吗，念给我听，我存下来。”
王志强很流利地背出一串数字。
“慢点慢点。”
于是他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好了。”季垣一手收手机，一手去拍王志强的肩，“放心吧，之后有需要翻译的地方，就给你打电话。”
“好。”
他们的面前是一大片稻田，一望无际，看过去很舒展。
黄色与绿色交接的色彩，充满了生命力，田埂上依稀有几朵彩色的野花点缀，让眼前的画面不显得过分单调。
向渺渺坐在石板上，看着眼前的稻田，耳边是季垣和王志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她感觉到一种没来由的满足感。
她想起顾城的《门前》: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