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叶长赢带着哭腔道。
“很快便好了。”温时琰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取出药膏替她擦拭。
冰凉的药膏涂在脚踝上,那种灼烧的痛楚终于得到了片刻的缓解。
“你还没用晚膳罢,饿不饿?我叫人……”替她擦完药,温时琰便站起身来问。
“我怎敢劳烦夫君?”叶长赢垂着眼,打断他的话说。
惺惺作态,虚伪至极!
叶长赢在心中骂道。
温时琰坐到床上,静静地看着她,心道:“得寸进尺的女人!”
谁也不说话,就这么僵持了片刻,叶长赢才开口说:“夫君今夜不会又在这边睡吧?”
“你这是在赶我?”温时琰立马不悦道。
叶长赢心道:“不然呢?”
但嘴上只能说:“昨夜的事于媪已经起疑了,夫君还是别在我这儿睡了。”
“你该操心的是你的肚子才是,旁的事你无需去管。”温时琰说。
“若是她问起来我该怎么回?”叶长赢问。
“她不会再问了,”温时琰敷衍般地说道,看了她一眼才又补充道:“我自会与她说。”
叶长赢知道他是不会走了,但昨夜的事她再也不想去经历了。
温时琰起身去沐浴时她便将自己塞进了被窝里,她要在他回来之前睡着。
可也许是她太迫切地想要睡着,闭上眼睛反而无半点睡意了。
不一会儿便听到了温时琰的脚步声,叶长赢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了,但她也只能紧闭双眼装死了。
只盼他还有一丝道德,不会对一个沉睡的人下手。
忐忑不安地等着他靠近,上床,躺下。
叶长赢紧闭着双眼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对方翻了个身,就从身后抱住了她,一口热气喷在她的耳边,哑声道:“睡了?”
叶长赢的身子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对方显然是察觉到了,轻笑一声,道:“睡觉是可以呼吸的,可别把自己憋坏了。”
眼见瞒不住了,叶长赢便向前挪了挪,与他拉开了距离。
只是她往前挪时,他也跟着往前挪,最后他结实的胸膛便又贴上了她的后背,臂膀揽上了她的细腰。
他的体温明显比她高出许多,甚至有些灼人,连她的耳根也被其灼热了。
叶长赢原还有些慌,但见他并无下一步的动作,她便渐渐放松了下来。不一会儿便听得他均匀的呼吸声,似乎是已经睡了过去。
叶长赢放下心来,但她不习惯被人抱着睡,想要挣脱开来,却又害怕将他吵醒。
只能慢慢向前挪动身子,可她刚动了动身子,身后之人就似乎已经发觉了,也随之动了起来。她再也不敢动了,心想今夜只怕是个不眠之夜。
出人意料的是,她竟然睡着了。
只是刚入睡没多久就被身旁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脑中下意识觉得此时应该是半夜,眼睛也睁不开,索性就拉过被子蒙住头又继续睡。
听到对方出门的脚步声叶长赢才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看到窗外还是黑漆漆的模样,她便重新躺了回去。
正待迷迷糊糊睡过去时,她才后知后觉想起今日就是黎园与北蜀国的大战之日。
脑中不由地便浮现出温时琰上次受伤的模样,睡意一下子就跑没了,叶长赢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是和衣而眠的,趿着鞋便出帐而去了。
“夫人,当心着凉!”仆妇见叶长赢衣着单薄地跑了出来,立马拿了锦氅替她披上。
“公子爷走了么?”叶长赢问。
语气略显着急。
“找我做什么?”还没等仆妇回答,就有一个声音从身侧传来。
叶长赢转头,便见他一身甲胄,凛然立于夜色中。
“夫君……”叶长赢跑至他跟前,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呆呆地站在那里。站定了,她才恍惚地想起,自己为何会这般慌张地跑出来。
准确地说,是她不知何时竟会关心起他的安危来。
“你这样慌慌张张的,是在担心我么?”虽在灰暗的夜色下,加之他又带着盔甲,看不清他的面容,可还是能听出他话中的揶揄之意。
叶长赢抬头看着他,半响才说了句“保重”。
“公子,马备好了。”就在此时下人突然走来道。
“天还早,回去歇着吧。”温时琰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转身上了马。
临走时他又转头对她说:“别乱走。”
叶长赢站在原地,看着一众将士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中,心中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像是被抽走了什么似的。
耳边不断响起马儿嘶鸣声,由近及远,直至消失不见。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兵马厮杀的画面,她虽未真正见过战场,却也深知刀剑无眼,稍有不慎便会……
“夫人……”仆妇的呼唤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您在想什么呢,奴婢唤了您好几声您都没听到?咱们还是回屋吧,免得着凉了。”
叶长赢自嘲般地笑了笑,便转身进了帐子。
她越来越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一个喜怒无常,动不动就拿剑指着她的男人,怎么会值得她这般为他担忧?
“夫人,您怎么还不歇着?”叶长赢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于媪便进来问。
“睡不着了。”叶长赢说,“去给我拿本书来。”
于媪听后没有出去拿书,反而走上前来道:“夫人,现在可不比以前了,您如今不能只为您自个儿着想了,您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才是。您若睡不好,这孩子怎么能……”
“行了,”叶长赢无奈,出言打断她说,“你出去吧,我睡就是了。”
见叶长赢躺了下去,于媪才满意地走了出去。
寅时,这片辽阔的草原还在沉睡中,黎国的军队便已经抵达了北蜀国城墙下。
三日期限已至,北蜀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城墙上密密埋伏着弓弩手,待黎军靠近,便可万箭齐发,挫其大半锐气。
“放——”随着一声令下,箭矢如急雨般朝黎军射来。
黎军的阵形却似乎未受丝毫的影响,由重甲兵组成的先锋不用盾牌格挡,只提着一把刀便在前方开路。
城上的箭雨没停歇过,黎军前进的脚步也未停止过。
“啊……”随着接连几声惨叫,几具尸体便从城墙上滚落下来。
黎军朝墙头抛了火球。
几个弓弩手纷纷从墙头坠落,后续的弓弩手还未来得及补上缺口,数根飞钩已经牢牢钩住了墙垛。
数名锐卒立刻沿着绳索往上攀爬,敌军见状将弓箭对准了他们,只听嗖嗖几声,爬至半空中的黎国锐卒纷纷坠落,哀嚎声此起彼伏,麻绳瞬时被鲜血浸透。
见此惨状,北蜀军士气大增,战鼓擂得震天响,箭矢如疾风骤雨般射向拚命挣扎的黎军士卒。
方才还面色凝重的北蜀国大将军傅之尧不禁面露鄙色,道:“一般土鸡瓦犬还想攻北蜀国坚固的城池!”
旋即命士兵朝黎军的攻城器械投去火炬,霎时间,城墙下便燃起了熊熊烈火,滚滚的浓烟裹着焦臭味弥漫开来,连在墙头的人也被熏得睁不开眼,墙下的人想必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傅之尧领正要下令放箭,却听有一人惊呼道:“将军,有诈!”
他心里一惊,转头看去时就见大批黎军已经涌入了墙内。
原来黎军佯装从正面攻城,却派了精锐,借着夜色的掩护从另一侧爬上了高墙。
北蜀军见来势凶猛的黎军,早就吓破了胆,根本无心作战。
傅之尧斩杀了几个试图逃跑的士兵,才勉强稳住了局势。
只是败局已定,任凭北蜀军如何负隅顽抗,黎军依然势如破竹。
黎明来临时,这场鏖战才落幕。
可呻吟声和嗷嚎声仍然不断,几只乌鸦在城墙上空盘旋,沙哑凄厉的叫声听得直叫人头皮发麻。
那扇沉重而庄严的铁门,此时已经摇摇晃晃,似乎一阵微风就可将其吹倒。
城中的百姓或紧闭门窗,或四处奔逃。
黎军在此处休整了几日,便启程回往东州去了。
出了草地,还没有行至半里,天便下起了暴雨。行军虽无粮草辎重,但道路被雨水浇得泥泞不堪,行进当真十分困难。
只好找了一处开阔地带,搭了帐篷短暂休整。
临近傍晚时雨势仍然未减,叶长赢立在帐门口,看着帐前的雨水猛烈地击打着地面,溅起阵阵泥浆,她的心情忽的就郁闷起来了。
那种郁悒毫无缘由,却挥之不去。
要回东州了,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唯独她郁郁寡欢。
东州于他们而言是家,可于她不过是一座牢笼,一座可能要囚禁她一生的牢笼。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温时琰过来时见叶长赢正站在那里出神,“快进去,着凉了可怎么办?”
叶长赢冲他淡淡笑了笑,便转身走进帐内。
见温时琰的衣裳和锦屦皆已被雨水打湿,叶长赢便忙着替他换衣。
替他宽衣时叶长赢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停了下来,温时琰朝她看去她已经游了一会儿神了。
“怎么了?”温时琰忍不住出言询问。
“没事,只是有些乏了。”思绪被唤回来后,叶长赢只淡淡地应了句,又忙着替他宽衣。
温时琰却突然抓住她的手,看着她说:“你骗不了我的。”
叶长赢抬眸望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说:“只是有点想家。”
温时琰闻言当即愣住了,有心出言宽慰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叶长赢原本只是随口扯了个谎,可此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住了,心头不免涌上一股悲凉。
想家?她的家在哪里?
“早些睡吧。”温时琰几次要张嘴,可最终出口的,却只这样一句话。
一直垂着头的人用力点了点头,几滴冰凉的泪便落在了他的手背。
温时琰心头一惊,略微愣神后便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原本极力压着情绪的叶长赢终于嚎啕恸哭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叶长赢才止住哭,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见她一双漂亮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温时琰不禁心头一软,伸手轻轻替她拭去泪水。
声音也难得温柔道:“可好些了?”
叶长赢点了点头,却又连忙摇了摇头。
见她这可爱的模样儿,温时琰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见对方正泪眼汪汪地望着自己,他连忙敛住了笑,又恢复了原本的冷漠模样。
只是视线忍不住又落回她的身上,情不自禁地俯身,两个人的呼吸便贴在了一起,见她没有躲避,他便不再犹豫,覆上那柔软又诱人的温热。
怀里的身体微微一颤,一双绵软的手便下意识地环上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