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持

    雨停了,只一股燥热迅速蔓延开来。

    屋内的烛火摇曳几下便灭了。

    帐内帐外皆陷入了黑暗,雨又下起来了。

    初时绵绵密密,温柔地、小心地试探着;继而大胆起来了,热烈地、急促地挺进那绵软的土地里,只是尚有一丝理智,克制中便带了一点柔和;到后来,雨势再也不受控制了,咆哮着、猛烈地击打下来,似要将这大地撕为齑粉。

    最后,磅礴大雨终于停了,一切都归于平静。

    次日醒来时叶长赢只觉得全身酥软无力,想要翻个身都觉得困难。

    罪魁祸首却还在一旁睡得正香,看着他,叶长赢便不由生出一股怒意来。

    她本以为他这回会温柔一些的,不曾想却比上次还要……

    想到昨夜的事她便不由地脸红心跳,连忙翻个身,背对着他。

    天空虽还是雾蒙蒙的,但雨总算是停了。

    却不知暴雨何时又会来临,更不知前方的道路是何种情况。一直滞留在此又不是办法,是故温煜霖派了探子前去探路,旋即下令军队出发。

    才行出数里,天空又飘起了毛毛细雨,这不禁让众人的心往下一沉。

    满是淤泥的路本让一众人马走得极其狼狈了,每前进一步都是十分吃力,若是再来一场大雨,众人将彻底陷入寸步难行的境地了。

    就在此时探子来报,说:“国主,前方道路坍塌,大军怕是过不去了。”

    坐在马背上的温煜霖闻言,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望了一眼身后疲惫的士卒,再看一眼前方望不到头的道路。

    随即对左右说:“敌人的刀剑且不能使黎军退缩,区区一条路还想拦住黎国男儿的脚步么?”

    张坤立马附和说:“国主所言极是,不就是路塌了吗?末将这就率人前去修路。”

    说罢便叫了数名骑兵,向前奔驰而去了。

    张坤等人走后,这支庞大的队伍又缓缓向前移动。

    路面湿滑,马车已经无法行走,叶长赢被迫骑上了马。

    马背上的颠簸着实让人吃不消,才上马没一会儿,叶长赢便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只是上次逃跑时纵马行了几日几夜,也没有像现在这般难受,看来全是昨夜折腾得太厉害的缘故。

    叶长赢不由地朝身侧的温时琰投去了幽怨的目光,温时琰不明所以,只见她的衣襟已被雨水打湿,便脱下身上的大氅递于她,说:“穿上。”

    叶长赢却偏过头去不搭理他,温时琰见这情状,便勒转马头,朝她靠了过去,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叶长赢转头瞪了一眼,便夹紧马腹,冲到温时琰前面去了。

    她这是生气了?

    温时琰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也催马追了上去。

    “报——”就在这时,一名斥候风尘仆仆赶回来,道:“禀国主,前方的道路塌陷严重,一时半会儿怕是无法开通了。”

    温煜霖只好下令军队在此处休整,并亲自带了人马前去查看情况。

    淋了一路的雨,衣裳全湿透了。叶长赢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便缩进了被窝里了。

    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的,想必是淋了雨的缘故。

    喝了仆妇端来的一碗热姜汤,身体才渐渐恢复暖意。

    直到天快黑也不见温时琰回来,叶长赢不免有些担忧起来,偏偏这时外面的雨却大了起来,噼里啪啦砸在帐篷上,仿佛下一刻就会将篷布砸出窟窿来。

    就在她等得心焦时,帐外终于传来了马蹄声。

    叶长赢披上衣裳正要出门迎接时,却听到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更多的脚步声与马蹄声,叶长赢心头一紧,连忙跑出帐外去查看。

    只见士卒们纷纷带上兵器,冒着瓢泼大雨,急步往前方赶去。看这情势,似乎是有急紧战事发生。

    叶长赢忙问身旁的仆妇:“发生了何事,他们为何急匆匆地前去?”

    仆妇摇摇头说她也不知,叶长赢赶忙拦住一个士兵询问,那士兵答:“国主遭劫匪挟持了。”

    温煜霖?他遭挟持了?

    叶长赢久久未能从震惊中缓过来,震惊之余便不安起来。

    什么劫匪能挟持温煜霖?温煜霖都被抓了,那他岂不是……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只能焦急地来回踱步。

    夜深了,雨势渐渐小了。

    叶长赢坐在床前等着,外头却除了嘀嗒的雨声,无半点其他的动静。

    她正等得心焦之时,终于听到了马蹄声。她喜出望外,正要起身去查看。

    却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她心中一凛:“莫非劫匪打过来了?”

    就在这时,仆妇慌慌张张跑进来说:“夫人,马贼打进来了!”

    她身上沾满了湿泥,许是慌乱中摔了几跤。

    叶长赢闻言也是彻底慌了神,一时没了主意。

    外面的打斗似乎愈发激烈了,兵戈相击声与嘶吼惨叫声混杂在一起,让人听了愈发的胆战心惊。

    片刻后,外头却忽地安静了下来。

    叶长赢紧握着匕首,战战兢兢走到帐门口,正要去查看外面的情况,忽听得马蹄声朝这边靠近。

    她吓得立马将身子缩了回来,帐外的马蹄声越来越多,越来越杂,也越来越近……最后,马蹄声忽地停了下来,却换成了纷乱的脚步声。

    几双军靴哐嘡哐嘡地踩在泥水里,朝着帐子逼近。

    叶长赢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来者是敌是友。

    兵强马壮的黎军,断没有输给几个马贼的道理……

    思索间,那脚步声已然停在了门口。

    帐帘被挑开了,对方手中的火炬刺得她睁不开眼。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眼前站着的不是什么马匪。

    一身战袍,却不是黎国的人。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深夜闯入我的帐篷?”叶长赢强装镇定道。

    对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说:“你就是明懿公主罢?”

    “你怎会知道我的身份?”

    “明懿公主嫁入黎国后逃至北蜀国,如今北蜀国被黎国所灭,黎军必是将公主带了回来。那么,出现在黎军帐篷里的女人,除了公主你还能有谁?”

    对方说着便环顾四周道:“公主身份如此尊贵,怎么能住在这种简陋的地方?请随我移步到马车上,我带你去一处舒适的地方。”

    叶长赢虽不知道对方是哪国的军队,但对方既是冲着她来的,那必定与前朝有关联。

    至于她这位前朝的公主还有什么价值,能让对方不惜得罪黎国,闯入帐中来挟持她,那就不是她所能知道的了。

    但既然对方要的是她前朝公主的身份,那么她设法摆脱这个身份,或许就可以脱身,她定了定神道:“这里哪有什么明懿公主,只有一个黎国之媳。黎国的国主,应该不会容忍外人贸然闯入帐中,将黎国女子虏走罢?”

    叶长赢原以为她将黎国搬出来,对方就会有所忌惮,不料对方却不为所动道:“公主请吧。我不会对一个女子动手动脚,可我手底下那些粗野的士兵,不见得不会对公主无礼。公主快上车吧,我好护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叶长赢此刻才反应过来,他们既敢闯进黎国的军营,定然是早没将黎国放在眼里了,何来的忌惮一说?

    她心知今日非跟他们走不可了,便强自镇定,指了指身旁的仆妇,说:“我可以跟你们走,但她得跟着我。”

    她知道对方若是要冒犯自己,也不会等到现在,只是一个女子被劫入敌军营帐中,任凭如何辩解,都不会有人相信她的清白。

    是故她要求仆妇跟着自己,为的便是有人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只是没料到,对方竟连这点请求都拒绝了她。

    叶长赢无奈,只好向一旁全身战栗的仆妇递去一个安慰的眼神,便要跟着他们走。

    “你们不能带走她!”尽管非常害怕,但仆妇还是张开双臂挡在叶长赢面前说。

    仆妇身形较高,挡在叶长赢的面前,便彻底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她瞧不见面前军士的面色,只听得利剑出鞘之声……

    旋即一声尖厉的叫声忽地从帐中传出,直冲天际,连树上栖息的鸟儿也被惊得四散飞起。

    那叫声自是出自叶长赢之口了,她本该白净的脸上此时已布满鲜血,她就这般神情木讷地看着前方。

    她亲眼看着仆妇的头颅从自己眼前飞了出去,鲜血瞬间飞溅到她脸上,方才还护在她身前的仆妇便只剩一副残破的躯体无力地倒了下去。

    面前的军士面不改色地持着那柄利剑,在尸体上揩了一揩,便收回入鞘,吩咐身后的人道:“带走。”

    两个士兵上前,将叶长赢半拖半拽地带了出去。

    出了帐篷,便有一股刺鼻强烈的血腥味迎面扑来,也不知是自己脸上沾的血还是地上另有血迹。

    她被两个士兵架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被扔进马车时鞋履已经湿透了,黏黏糊糊的,也不知是血还是泥。

    马车在泥地里摇摇晃晃往前驶去,叶长赢神情恍惚地坐在马车里,她真希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可脸上未干的鲜血却无比清晰地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长赢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掏出手帕擦掉脸上的血渍,撩开帘子往外瞧了瞧,只见马车两侧都是士兵,逃出去是不可能了。

    她本以为对方是看上她前朝公主的身份,可现在看来她倒像是对方用来要挟黎国的人质。

    这么看来,挟持温煜霖的根本不是什么劫匪,而是埋伏在半道的他国军队。

    叶长赢并不了解这天下的局势,只粗略地知道当今有七个实力雄厚的诸侯国。

    北蜀国不久前才被黎国所灭,剩下六国中,实力最强者,当属黎国。

    其次便是南邱国,它是唯一能与黎国抗衡的国家,但两国相距较远,素来相安无事。

    只是黎国横行霸道已久,各国早对其跋扈之举心生怨怼,南邱国自然也不例外。

    如此看来,伏击黎军怕是只有南邱国的军队了,毕竟其他各国可没有与黎军正面交锋的胆魄。

    马车在夜色里,冒着雨哐哐当当不知行了多久,就在叶长赢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时,终于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便已然置身于一个陌生的营寨。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想到她当初来到黎国也是这般情景,心中似乎便稍稍安定了下来。

    昂首跟在军士后面进了军帐。

    “国主,人给你带了。”那名军士在前面躬身行礼道。

    偌大的军帐里,灯火亮得晃眼,滚烫的炉火将屋外的寒气给挡了回去,可叶长赢分明感受到一股嗖嗖的凉意,仿佛比屋外还要冷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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