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地点,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眼前人。
温嘉月不喜这样的感觉,却又在心底隐约的期待着什么。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更讨厌那份试图重新燃起的依赖。
渴望和现实交织,现在和曾经交持,都让温嘉月想要再一次逃离。
逃离这个熟悉的地方和曾经一次次拯救过自己的眼前人。
手背上的回血在放平后重新流回体内,刺痛感也跟着淡去。
无声交持中,她的强撑让偃铭只能再一次妥协。
对于面前的人,偃铭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
不仅仅是因为曾经的相识,更因为他懂她。
从那天晚上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们就不单单只是他们了。
“偃铭。”温嘉月开口轻唤他的名字。
“嗯。”偃铭注视着她微微低垂着的眼睫,同样轻声地回:“我在。”
他一直都在,无论何时。
这份在年少时允下的承诺,偃铭一守就是多年。
“你别管我了,好不好?”温嘉月很沉闭了一下眼睛,等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冷静后的清明。
问完她抬眸看向偃铭。
他不答。
她就一遍遍地问着。
偃铭迎上她彻底冷静下来的目光,一瞬间的恍惚过后,他开口反问:“如果我说不呢?”
“你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偃铭走近一步贴上她的脚尖,高出许多的身子也倾压靠近。
“该不该,值不值得……要不要。”偃铭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被咬得很重,可很快在他察觉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沉重后,轻叹一声后轻声道:“阿月,对你……我都心甘情愿。”
温嘉月注视着他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后久久说不出后面的话。
简陋的诊所中一时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风止云停,耳边只剩下点滴落下声响。
“心甘情愿吗?”浅浅的笑意在温嘉月唇角浮现,明明是在笑着,可那双看着偃铭的眼中却只有抹不开的自责和心疼。
“就算被迫结束自己的梦想…… 也心甘情愿吗?”
提及梦想,偃铭目光中快速闪过一丝波动。
“阿月,那件事和你无关,我……”
“怎么会和我无关呢?”温嘉月仰头轻笑,又用更轻的声音反问道:“偃铭,那件事怎么会和我无关呢?”
“阿月……”
“别再这样喊我。”温嘉月再一次沉沉地闭上了眼睛,在黑暗中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说:“求你了偃铭,别再靠近我,也不要再管我任何事情了,好不好?”
偃铭先前好不容易靠近的几步距离,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又再次被打回到原处。
她的崩溃,化成了一道道困住偃铭的枷锁,动弹一分立马就会鲜血淋漓。
伤人伤己的话说完,温嘉月含泪看着身前人。
相视无言,温嘉月看清他眼中复杂又极力克制着的情绪。
这样浓重的情愫几乎烫伤温嘉月的眼睛。
仅是一眼,她就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垂眸时,她另一只手紧紧攥着绒毯一角,本是柔软细腻的纹路却让她觉得很疼很疼。
人们常说十指连心,温嘉月在心中想,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联系,自己的心才会这样的疼吧。
“好。”沉默许久后,偃铭一边向后退着一边回应她刚才的问:“温嘉月,如果我的不靠近会让你不这样难过,我会和七年前一样。”
一样的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默默看着你。
“谢谢。”
这是他们之间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偃铭没有再停留,他慢慢转过身和来时一样,迈着很轻的脚步再一次走出了温嘉月的视线。
诊所门外,许昂霄口中含着从自家妹妹那里抢来的棒棒糖,见只是他自己走出来,从车旁站直身子迎了过去。
走上前后,许昂霄又斜身看了看他身后的诊所正门。
含糊不清地问:“这么快就聊完了?阿月她怎么说?是不是……”
“昂霄。”偃铭觉得外面的光线太刺眼,半压着眼眸说:“我们走吧。”
“走?”许昂霄听到他说要走,抬手拿出口中的棒棒糖,急声问:“就这样走了?不是,你到底有没有和她好好聊?”
看着好友颓败了的精气神,许昂霄重重地点了下头,把手中拿着的棒棒糖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抬脚就要往里面走。
刚走了两步就被回过神来的偃铭拦住。
看着横在身前的胳膊,许昂霄说:“你不说的那些,我去和她说,你们好不容易能见到,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了。”
偃铭回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可以等。”
“等?”许昂霄被他气到轻笑了一声,反问:“大哥,你已经27了,不是20岁了这件事你自己是不是忘记了?”
自小相伴长大,对于他们之间的事情,作为两人共同好友也更是旁观者的许昂霄无比清楚他们之间的问题所在。
一个拧巴自尊心强,一个宠得没边事事都顺着对方。
就算是让他远离也照做。
时隔七年再次看到这样一幕,许昂霄是真的怎么都没有想到。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偃铭的胳膊依旧横在他身前,语气不轻不重地回。
许昂霄看着他眼底的认真,拍了拍他的肩后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他走后,偃铭站在诊所门外的台阶上,身子斜靠着一旁的水泥柱。
出来时里面只有她一人在,偃铭不放心。
站了一会,在看到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往这边走来的人,偃铭才迈下最后一节台阶,转身朝另一侧方向走去。
在他看到苏瑶的时候,苏瑶也注意到了他。
冷硬的眉眼中不见任何柔情,冷得让苏瑶怀疑不久前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苏瑶?”正在通话的电话中传来的声音恰时拉回苏瑶的思绪。
她迈上台阶,带着歉意地回:“抱歉程总,您刚才是问?”
“她身体怎么样了?”程烨又问了一遍。
此时苏瑶已经走进诊所,在看到已经空了的椅子时,她皱起了眉头。
“程总,我这边突然有事需要处理,关于这次的合作我和抱歉,如果后续有幸还能和程氏合作,我一定当面道谢。”
“苏瑶,我在问她的情况。”压低的嗓音彰显着对方已经不悦的心情。
苏瑶环视一圈,口中如实地回:“她不在诊所。”
一句不在,让原本站在落地窗前的人转身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电话另一端,苏瑶听到他说了一句:“今天的会议全部取消。”
很快苏瑶又听到他喊了自己的名字,“苏瑶,我现在过去,照顾好她。”
这样的话,有一瞬间让苏瑶怀疑到底谁才是那位的经纪人。
“我会的。”
听回应这通电话被对方挂断。
同一时间,苏瑶看到在贺念轻扶着走回来的人。
苍白的脸色,削瘦的身子,就算是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还未卸去妆造的深邃五官亦是美得撩动人的视线。
也就是这张凭借一组照片连续登顶热搜多天的浓颜,在一夕间被网友封为顶级神颜的存在。
收回手机,苏瑶向她们走去。
“怎么了?”
贺念先唤了声“瑶姐”,然后回道:“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发现姐的针眼肿起来了,本想着去喊护士小姐姐来看看,但是姐说自己过去。”
说着她皱着平日里一直都是乐呵呵状态的小脸,心疼的继续说道:“刚才又被重新扎了一下。”
闻言,苏瑶视线落在温嘉月另一只垂放在腿边的手。
明显凸起的青筋处一片青紫。
“我没事。”温嘉月开口接话,说话时手也被她藏在身后。
她的一举一动苏瑶都看在眼里。
想要说什么,但在看到她满是疲倦的脸后又什么都说不口。
两人一起扶着她走回椅子中坐下,担心会再出现肿起来的情况,最后一瓶点滴被调得很慢。
期间许咛来看了好几次,每一次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瑶姐,那位护士小姐姐是不是有话要说啊?”在许咛又一次来了又走了之后,贺念压低声音问道。
正在处理后续工作行程的苏瑶听到她的声音后从电脑上抬起视线,看过去的目光恰好对上看过来的许咛。
唇角微微上扬,礼貌点了下头后苏瑶起身走了过去。
“小姑娘,你认识我们吗?”
不同她的开门见山,许咛支支吾吾地回:“我不知道算不算认识。”
苏瑶:“那我重新问,你是不是认识温嘉月?”
听到这个名字后许咛站起身,先是点了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回:“我不知道。”
温嘉月这个名字打从许咛记事起,就从太多的人的口中听到过,好坏皆有。
可是在那件事情后,镇上的人都开始刻意不再提到她的名字。
再后来,她离开了镇子。
关于她的事情,大家也都像是有默契一样地避讳着,直到逐渐遗忘。
“你认识的对吗?”苏瑶看着她的眼睛直言问道:“不然你也不会这样看着她。”
“对不起。”许咛低头道歉。
“我来找你没有责怪的意思,所以你不用道歉。”苏瑶看着她说:“只是……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装作不认识她。”
许咛顿时抬起头,疑惑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里对她来说是痛苦的。”说完,苏瑶继续问:“我没说错吧?”
许咛唇角微微向下压了压,点头闷声回:“好,我知道了。”
“谢谢。”道了声谢,苏瑶折身走了回去。
最后一瓶点滴结束时已临近中午,三人一起走出去时看到那辆不知什么时候停在诊所门外的车子。
贺念很小声地惊呼道:“我天,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程总的车吧?”
苏瑶看了一眼身侧的人,神情依旧淡淡。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温嘉月收回看向车子的视线,轻声回道:“还是有些意外的。”
例如余光中那位半靠在青石色墙面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