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头顶的声音低沉又充满威严,桑菀结合靴子上的纹样立刻猜到来人是皇帝,她保持着跪的姿势,恭敬道,“夫君正是裴彧。”

    “倒是与阿彧十分相配。”萧廷元收回视线,往主位走去,“都起来吧。”

    坠在身后的皇后柳梵音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女子,又若无其事的跟上皇帝的脚步,在经过萧曦月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警告。

    桑菀跟随众人起身,视线往主位上扫了一眼,圣上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脸上却不显皱纹,气质温润亲和,充满了文气,不像是主宰天下的九五之尊,倒像是个教书先生,还是个病弱的教书先生。

    帝后入座后,众官员及女眷才按照座次入席,男子坐在主位的左侧席位,女子坐在右侧席位,越是靠近主位官职越高,依次递减。

    按照祖制,圣上对新科进士进行赐诗与赏赐,又由内阁大臣主持簪花仪式,流程繁复冗长。

    萧廷元没一会便觉得困顿,频频打哈欠,眼神混沌迷离,支撑不住靠在椅子上闭目眼神,桑菀注意到圣上眉宇之间透着死气,这种死气只有在命不久矣的老人身上才能看见。

    可根据话本记载,萧廷元应该还能活六年,不应该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是剧情改变了?

    她下意识看向对面席位,眼神略过众人准确地落在裴彧的身上,他从容地与前来搭讪的官员交谈着什么,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裴彧朝这边往了过来,两夫妻遥遥相望,颇有种情意绵绵的意味。

    坐在主位上的萧廷元将二人的互动看着眼里,对于裴彧这桩婚事他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以镇国公府的地位怎么会娶这样身份低微的孤女为世子妃?

    自大婚后镇国公府的声望在老百姓心中有越上一层台阶,他才回过味来,这是镇国公府对他的敲打。

    堂堂九五之尊竟被臣子威胁,萧廷元怒不可遏,裴彧接旨进宫谢恩那日他旁敲侧击想要抓到国公府愚弄百姓、左右君心的把柄,一一被挡了会来,他还记得裴彧是这般说的:

    “臣与阿菀青梅竹马,心意相通,本打算去年迎娶进门,恰逢科考,为了不打扰到臣读书,只能延期。”

    “索性臣没有辜负祖母与阿菀的期望,一举夺魁。”

    “臣已经让阿菀多等了一年,如今金榜题名自然要把婚事提上日程。”

    萧廷元可不信这些说辞,派不少人出去调查,但结果却令人失望,裴彧所言句句事实,就连国公府的下人都知道世子和世子妃情意深厚,两情相悦。

    今日二人在宴席上的互动,更佐证了这点。

    萧廷元找不到证据,又无计可施,只能憋屈地咽下这口气。

    圣上心里不舒坦,坐在下面的萧曦月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看着裴彧夫妻深情对望的模样,气的掰断了手里的花枝,花刺扎进手指,几滴血滴落在娇艳的花瓣上,立在身后的紫苏上前为其包扎,“皇后娘娘还在看着,公主莫要冲动。”

    柳梵音一直关注着自己女儿的动态,也不知道紫苏说了什么,让原本愠怒的萧曦月冷静了下来,她招手让身边的宫人去询问发生了何事。

    宫人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走到萧曦月的席位,没过一会就回来汇报,“回娘娘,公主的手指不小心被花刺伤了,让紫苏去拿些药。”

    柳梵音哪能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大抵是接受不了裴彧夫妻恩爱的事实,本来这次宴席公主还在禁足期不能出席,但耐不住曦月软磨硬泡,她一寻思,让曦月亲眼看到裴彧与世子妃恩爱的画面,死了心也不错,便同意了。

    结果还算满意,不过宴席还没结束仍旧不能松懈,她这个女儿最是不省心。

    此时仪式已经接近尾声,距离开席还有段时间,苑内四处已经准备了歌舞游戏,官员们可随意走动。

    桑菀没有交好的朋友,本想寻一处安静的地方躲清闲,有位官小姐主动过来搭话,“我是工部尚书之女李锦书,先前不知燕京城内还有世子妃这般人物,竟从未拜访过,望世子妃原谅则个。”

    以后这样的宴席会经常参加,社交不可缺少,桑菀从善如流道,“李小姐言重了,我鲜少出门,也是头一次参加宴席。”

    二人互相自报家门后便聊了起来,从诗词歌赋到女子八雅,李锦书还以为桑菀是个脑袋空空的乡下女子,交谈后下发现此女子才识过人,转念一想,世子妃自幼生活在国公府会这些也不奇怪。

    有宫人过来说,“各家小姐都在芳草亭上玩射覆,荣华公主大杀四方,实在招架不住,便让奴婢过来请李小姐前去帮忙。”

    “你去告诉她们,我马上过来。”李锦书不是第一次救场,立刻应下了请求,她看向桑菀,“世子妃一起去玩吧。这可是当下最时兴的游戏了。”

    这也是社交的一种手段,桑菀没有拒绝,只道,“我没有玩过,若是玩的不好,还望李小姐多多包涵。”

    芳草亭坐落在承德苑的东南角,临水而建,是苑内最大的亭子,四周被湖水包围,假山绿荫错落有致,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处处可见盛开的花朵,是最好的赏景地。

    她们到的时候,还未踏上亭子就听到了少女们银铃般的笑声夹杂着打闹声,人群中有人发现李锦书的身影,立刻招手,“锦书快来。”

    李锦书带人上了亭子,方才招手的姑娘是翰林学士之女柳鹤净,柳鹤净看到救兵来了立刻又有了底气,“锦书你可要帮我把荣华杀的片甲不留了。”

    柳鹤净是皇后亲哥哥的女儿,与荣华公主是表姐妹关系,正因如此,她才敢跟公主这般没有尊卑的讲话。

    萧曦月的视线扫过李锦书停留在落在后面的世子妃身上,桑菀似有所觉上前行礼,“公主万安。”

    贵女们看到桑菀瞬间安静了下来,荣华公主喜欢裴彧是整个燕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世子妃与公主,是情敌的关系。

    情敌见面那可是刀光剑影。

    身为世子妃的桑菀在面对夫君的追求者时该如何应对?而公主又该如何对付夺走心爱之人的女子?

    然而想象当中剑拔弩张的场面没有出现,萧曦月只平静道,“起身吧。会玩射覆吗?”

    “不会。”

    萧曦月看向李锦书,“你带来的人由你教。”

    原本她们以为公主会折腾些事情出来,没料到竟如此平淡,难道是看裴世子成了亲,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便死了心?

    这般离经叛道的荣华公主竟然也有安分守己的一面。

    萧曦月见周围的贵女们杵在那里不动,笑骂道,“难不成你们不想比了?”

    “比,必须比。”柳鹤净率先缓和气氛,“有了锦书的加入,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呢。”

    在场的贵女们哪个不是人精,一听这话便明白公主不打算找人麻烦,立刻对桑菀热络了起来,有几个姑娘争相想要教桑菀射覆。

    射覆简单来说就是猜谜游戏,一人将物品或者文字放在器皿内,其他人通过提问暗示来猜出被隐藏起来的东西。

    桑菀前几次回回都能胜出,有位贵女提出质疑,“世子妃真的第一次玩吗?是不是作弊了,猜中率都赶上锦书姐姐了。”

    射覆虽说是猜谜游戏,但里面门道颇深,非常考验学识与技能,李锦书是京中才女,所以玩的最好,但也并非次次都能胜出。

    这世子妃刚学会却能猜中每一道题,让人不得不怀疑其真实性。

    “各家小姐都在看着呢,世子妃哪有时间作弊!”李锦书出来打圆场,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我教的徒弟,自然不会差。”

    “之前在民间就听人说有种奇怪的现象,当人刚开始接触新东西的时候会格外受到上天的眷顾与保护,以助其成长。譬如这游戏,不让我赢几回,怎么让我迷上呢。”桑菀被质疑也不生气,只是把一切都归结于运气,“这几次恰好谜底都是我会的,说不定下一题我就猜不到了。”

    似是戳中众人的心弦,有人立刻站出来作证,“先前我刚学叶子牌,连着赢了好几天,把家中姊妹的月俸全赢走了,可把我高兴坏了,入迷般天天喊人玩,后来就一直输,把先前赢过来的钱全吐出去了。”

    贵女们争先恐后地说出类似的经历,更是佐证了桑菀的言论,气氛愈发融洽。

    倒是有些本事,她们圈子最是排外,桑菀却能三言两语拉近所有人的关系,柳鹤净隐晦地朝荣华公主看去,后者则低头把玩手里的扇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桑菀又跟着玩了几把,不出所料,次次都失败,彻底打消了大家的怀疑,其中还有不少人上前安慰,“输赢乃人之常情,这把输了下一把说不定就赢回来了。”

    桑菀脸上依旧带着笑,开玩笑道,“看来我的运气走到头了。”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游戏的输赢并不重要。

    游戏结束,桑菀拿到了最低分,作为输家需要接受惩罚。

    而荣华公主拿到了最多的分数成为了赢家,按照规则,惩罚会由公主提出要求,桑菀去完成。

    众人把目光投向了被簇拥在中间的荣华公主,萧曦月正要说出惩罚的内容,身后的屏风忽然倒了下来,她身形微动险险避开,紧跟着就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哪里来的野猫,快抓住它。”

    宫人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进来,就见到一只肥猫受惊吓在亭子内四处乱窜,所到之处带倒一片物品,霹雳啪啦掉了一地,亭子中的贵女们既要躲开野猫的攻击,还要避开倒下的桌椅,乱作一团。

    萧曦月被人群逼直扶手边,野猫嘶吼一声直冲面门而来,她正要蹲下,脚下却踩到一个圆滑的东西,身体失去平衡,往身后的湖面倒下去,出于求生本能她伸手抓住了距离她最近的桑菀。

    在抓上来的那一刻,桑菀立刻知道了公主的意图,若是不甩开,她会被带入湖里,若是甩开,她是距离公主最近的人,却见死不救,届时肯定会被圣上问责。

    权衡之下,她卸了手上的力道,顺着公主的力气一起跌进了湖里。

    “快来人,有人掉湖里了。”

    桑菀会泅水,在入水的瞬间就闭了气,身体瞬间被湖水包围,今日为了参加宴席她穿的衣服繁复厚重,吸了水以后仿佛有千斤重,为了活命,她把外袍脱了下来,下沉的速度变得缓慢,她调整姿势让自己处于安全的状态。

    这时她才发现公主已经不知去向,根据落水位置以及水流的速度,二人是一起落水,即使受到水流冲击被迫分开,也不会离得很远。

    难道是落水的时候被水震晕了?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忽然有东西缠住了她的脚腕。

    桑菀被巨大的力道拉扯着往下沉了沉,以为是水草,她下意识朝下面看却发现荣华公主正在下方游刃有余的凫水,脸上是计谋得逞的得意,她意识到自己的落水不是意外。

    萧曦月水性很好,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桑菀才想到了这个法子,先派出李锦书去套近乎把人引来亭子,再用野猫制造混乱趁机把桑菀拉进湖里,只是她没料到这个女人竟然也会水。

    无妨,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加大力气把人往深处拖。

    桑菀立刻感受到了公主的杀意,原来拉她下水是为了制造出溺死的假象,她震惊于公主的胆大包天,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也不怕国公府的人追究,她试图踢开公主的手,可那双手仿佛生在了脚上,怎么甩都甩不掉。

    闭气时间有限,再不浮出水面她就要溺水了。

    桑菀拔下发簪打算去刺公主的手,余光忽然瞥见有一道身影正往这边靠近,看来是有人下水来救人了,为了不暴露她识水性的事,默默地把发簪收起来,装作奋力挣扎的模样。

    萧曦月也注意到了动静,她本打算速战速决,可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顿住了,怎么会是裴彧。

    若是普通会水的宫人她可以一并解决,谁会去在意下人的生死,弄死就弄死了,可若是被裴彧发现她的意图,恐怕不好收场,虽心里不甘心但也只能松了手上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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