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鹤

    摄政王府内,沈云笙心满意足地用着早膳,周玦这一顿早膳用得也是心情愉悦,这一顿早膳颇有种皆大欢喜的感觉。

    但有人却是对月独酌,彻夜未眠。

    赵玉娩今晨一起身就吩咐太傅府的膳房准备了醒酒汤,现下她正端了醒酒汤去青竹苑,也就是赵玉衡的院子。

    昨日长公主大婚,她那个素来清正自持的兄长却是把自己一个人锁在了青竹苑的院子里,一人独饮,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

    赵玉娩怎么也想不到昨夜会见到那样落寞失意的赵玉衡。

    昨日去摄政王府参加完婚宴回来后,赵玉娩便察觉出赵玉衡的情绪不对劲儿。回到府中后,她心中放心不下赵玉衡,总感觉他面上有些过于地平静,像是强撑出来给别人看的一般。

    于是赵玉娩昨晚便去了青竹苑。

    于是她便看到平日里滴酒不沾的赵玉衡不知从何处寻来了那好几坛子的酒,独自一人在冷清的院落里,迎着凉如水的月光,不要命似地给自己灌酒。

    赵玉娩推门入内,唤他,劝他莫要再喝了。谁料赵玉衡恍若未闻,像是根本就没听见她说话一般,自顾自地仰头猛灌。

    她没法子了,只得上前将赵玉衡手中的酒坛夺了过去:“你疯了?这般喝下去身子还要不要?”

    赵玉衡手中的酒坛被夺走,目光才堪堪从天上高挂的明月上移转过来,失焦的瞳孔在赵玉娩的身上停留了好几息才勉强聚焦,辨清来人。

    见来人是赵玉娩,他凄然一笑,清风朗月的眉宇笼罩的是亘古不化的悲凄哀伤:

    “疯?我倒希望我真的能就此疯了。”

    这样他便不用再看到自己心爱之人牺牲后半生,嫁入摄政王府那样的龙潭虎穴,以身伺虎。

    晚风吹动他身上的衣衫,却吹不动他满身的颓唐。

    赵玉娩面对这样的赵玉衡一时失语,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也不愿将手中的酒坛还给他,就那样的僵在了原地。

    上次湖畔匆匆一见,她便察觉出赵玉衡对沈云笙的心思。只是赵玉娩没想到,赵玉衡对沈云笙用情如此之深,大婚对赵玉衡的影响居然如此之大。

    赵玉衡的手去捞酒坛,发现赵玉娩死死摁着酒坛不放,他也不恼,转手就拿起了一旁放置着的一坛崭新未启封的酒坛。

    随手起了酒封,他拿着酒坛像是同明月对酌一般,冲着明月举杯,随即对着酒坛就喝了起来。

    那酒应是极烈,赵玉衡又灌得很急,顿时就被烈酒呛得止不住的咳嗽。

    赵玉衡咳得弯下了腰,便是连眼角都被辛辣的酒液激出了些许泪花。

    他强撑着抬起头来去看天上那轮依旧皎洁明亮的圆月,伸手想要触摸那教他魂牵梦萦的皓月,却不想泪水朦胧了他的视线,月影重叠晃动,让他辨不清明月究竟在何处。

    “明月为何不愿独独照我一人?”他喃喃念着,醉意迷蒙的眼眸中泪光闪烁。

    似在问那空中高悬的明月,又好似在问赵玉娩。

    赵玉娩无奈,发出一声叹息:“兄长,长公主她已然......”

    她开口正欲劝说,却被赵玉衡直接打断:“阿娩,不要再说了,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吧。”

    懂得的,他都懂得的。

    赵玉衡嗓音苦涩,辛辣的烈酒入喉竟是苦涩的,但那苦却不及心中半分。

    赵玉娩站得离他很近,她分明看见有抹清醒的流光飞速从赵玉衡的眼眸中划过。

    是醉了,还是清醒着。

    将醉未醉,似醉非醉。

    她一时之间竟也不知,对于此刻的赵玉衡而言,究竟是清醒着更痛苦,还是一醉不醒更痛苦。

    赵玉娩转身离去,将这一方天地留给赵玉衡一人独处。

    她走到院外,转身欲阖门,透过狭窄的门缝看着院内的赵玉衡,赵玉娩满眼不忍。

    月光泠泠,竹影重重,那道清瘦的身影定定地遥望着高悬的明月。

    好似一只孤高的伤鹤,在无人之处黯然地舔舐着伤口,哀伤寂寥,凄凉落魄。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赵玉娩看着托盘上的醒酒汤,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推开了青竹苑的院门。

    院中酒气浓烈,久久不散,赵玉衡宿醉未醒,伏在院内的青石圆桌上,脚边散落的是早已空了的酒坛。

    “兄长,先起来将醒酒汤喝了吧。”赵玉娩轻声将赵玉衡唤醒。

    赵玉衡昨夜喝酒,直至酒醉到不省人事的程度才作罢。

    现下被赵玉娩叫醒,他蹙眉揉了揉太阳穴。因昨夜宿醉,他的头格外的疼,痛得几欲裂开,眼睛也干涩的厉害。

    缓过神来后,赵玉衡未接赵玉娩手中的醒酒汤,反而是踉跄着起身又欲寻酒来。

    赵玉娩见状,急忙拦道:“兄长,你不能再这么喝下去了!这样喝下去身子会垮掉的!”

    “你别管我了。”赵玉衡不听她的劝,执拗地起身,见院内酒坛皆空,便打算出去寻酒。

    “你现在这副模样,就算是长公主殿下也是不愿意看见你这般作践自己的!”赵玉娩见自己劝不动赵玉衡,竟是把沈云笙也搬了出来。

    闻言赵玉衡顿住了,但也只迟疑了一瞬,就继续往院外走:“昨夜之事,你切莫让她知晓。”

    “这是在干什么?”二人拉扯间,一道威严的声音突然自院外传来。

    随即一道身着紫色官服的身影便出现在院门处,从院外迈步进来,正是太傅赵慎德。

    “父亲。”赵玉衡的身形僵住了,垂首恭敬地行了一礼。

    赵太傅今晨本来和平日里一样等着赵玉衡一同进宫上朝,没承想,自己那个向来守时,从未迟过哪怕一刻钟的儿子,今日却是迟迟未见身影。

    眼瞧着时辰就快到了,他心中不免担心别是赵玉衡出了什么事儿,于是赵太傅便亲自到青竹苑里来寻赵玉衡。

    可谁能料到,青竹苑内竟是这番光景?

    酒坛满地,酒气冲天,一向端方持重的赵玉衡如今却是颓废不堪,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消沉”二字。

    看见如此颓废消沉的赵玉衡,赵太傅只觉得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儒雅稳重的脸上是压都压不住的愠怒:

    “你看看自己如今像个什么样子?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赵玉衡缄默不语,他沉默着对着赵太傅的方向缓缓跪下,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垂头丧气,失魂落魄。

    赵太傅见赵玉衡这般,转头便吩咐身后的小厮去打一盆冷水来。

    “父亲,兄长他只是......”赵玉娩看出赵太傅的意图,开口想替赵玉衡求情,却被赵太傅直接打断。

    “娩儿,这不关你的事。”

    不多时,小厮便手脚麻利地打了一盆水来。

    赵太傅冷着一张脸,看都未看一眼,直接吩咐道:“把这盆水浇到公子头上去,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小厮犹豫踌躇的片刻,但看到赵太傅怒意未消的脸时,还是眼一闭,心一横地将盆中的水浇到了赵玉衡身上。

    赵玉衡还是低垂着头,不避不躲。

    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直浇得赵玉衡一个透心凉,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苍白,便是连最后几分血色都退了个干净。

    秋日的风还是有些许寒凉的,风裹挟着寒意吹过赵玉衡被冷水尽数浸湿的衣衫,赵玉衡不禁打了个寒颤。

    “醒了吗?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吗?”赵太傅将赵玉衡的样子看在眼中,愠怒的眼中闪过不忍的情绪。

    一旁站着的赵玉娩早已偏过头去,不忍心看到赵玉衡这般狼狈的模样。

    兄长,你这又是何苦啊?

    她的兄长本是如玉温润,似竹清雅的翩翩佳公子,如今却落寞狼狈,衣衫尽湿的跪在这里。

    任谁看,都会忍不住心生不忍,心疼他的吧。

    赵玉衡不知从哪里来的倔强性子,即便是落得这般境地,也依旧沉默如初,不肯开口认错服软。

    他的身上,发梢都在往下滴着水,他依然垂首跪着,但脊背却挺得笔直。

    赵玉衡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薄唇紧抿,眼中血丝密布,眼底一片淤青。他像是在同旁人较着劲,又像是在同自己较劲。

    “既然想跪,那你就跪着吧!”赵太傅被赵玉衡气得连连点头:“今日早朝你不必去了!就待在院中好好反思,想清楚了再出来,陛下那边我自会提你告假。”

    赵太傅一甩袍袖,像是不愿意再看见赵玉衡一眼一般,转身毫不犹豫地迈步离开了青竹苑,就是连眼角余光都未扫过赵玉衡。

    “父亲!”赵玉娩见太傅拂袖而去,想跟上去替赵玉衡求情。

    “阿娩,不必替我求情。”一直跪着未出声的赵玉衡开口了,嗓音沙哑,往日的温润不复存在。

    “兄长,你受这般苦所为又是哪般?好生给父亲认个错,服个软不行吗?”赵玉娩心疼赵玉衡,却对他这般倔强执拗的做法不解。

    赵玉衡摇了摇头,未回答赵玉娩的问题,只是开口叮嘱她:“今日之事连同昨夜之事,你切记莫要走漏风声,让公主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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