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佑年没征兆地笑了,那笑容甚是诡异。
“金风细雨楼。”他颇具玩味地重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我想你应该去问问金巧雨,毕竟他才是金风细雨楼的主人。”
“金巧雨这个畜生。”李观月在心里破口大骂。
“好哇,原来根本就没人想要楚随跟林洛水的命,合着全是冲我来的。”
李观月抬头问:“那这么说起来,其实我可以不用替林洛水上台。”
梁佑年:“是啊。不过你要是想的话我也没有意见,无非就是多收拾一点烂摊子罢了。但是你可别忘了,龙鳞草在我这里,你还是得替我办事。”
梁佑年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露出了戴在耳朵上的鱼形耳坠。
李观月叩头请离:“是。殿下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告辞了。”
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李观月想开溜了。
“嗯。”梁佑年依旧淡然回答。
只是在李观月的一只脚刚踏入门外时,梁佑年用颤抖的声音开口问道:“为了一个女人值吗?”
梁佑年在心里酝酿许久才敢问出这句话,而这一句的答案,他已经等了好多年。
李观月感觉这一句话很没头没尾,她想了一下,如果这问的是林洛水,那当然是值得。
于是李观月斩钉截铁道:“值。”
“滚。”伴随着梁佑年一声怒吼,李观月头也不回地飞向月下屋檐最高处,玉城里此时唯一灯火通明,彩绸环绕的地方。
而梁佑年举起的想要拦住她的手,又被落寞地放下。
李观月头也不回地走了,没看到梁佑年眼中藏着的失落。
万花楼装横华丽,又建在高处,楼上风景极美,几乎能看到整个玉城。
只是这里对李观月来说太吵了。她听力极好,男男女女寻欢作乐的声音不免传入她的耳朵里,所以她很少来类似的场景。
现在是子时,玉城有宵禁,只有万花楼是个例外。李观月满肚子的愁绪急需用酒来浇灭一下。
再不情愿,李观月此时想喝点酒也只能来这里。
“欸欸欸,你干什么,我们这里不让女的进。”守门的两个侍卫想拦李观月,被她一个灵巧的扭身躲过。
李观月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进去,身为女子的她一出现立刻被众人注视。
此时的梁佑年取下耳朵上的鱼形暗蓝色耳坠,将它珍重地放在桌面上。
李观月一走,梁佑年的身体便不再紧绷地坐直。他全身都斜靠在枕头上,呆呆地望着耳坠,像是被人抽走了魂一样,整个人怅然若失。
“喝呀,一杯春风满面,二杯长生不老,三杯可就飘飘欲仙咯。来呀,官人,您不尝尝这第三杯酒,可就白来万花楼了。”
“妈妈,好妈妈,我真喝不下了,哈哈哈哈。”被强行劝酒的男人醉眼迷离,凭着本能推开送入嘴边的酒杯。
李观月在旁人眼里看来气度不凡还带着剑,一看就不是走投无路才过来卖身的。
她一进来,万花楼内瞬间安静了下来,让李观月显得与这座酒楼格格不入。
正在劝酒的丰腴老鸨收回强灌客人的手,径直走到李观月跟前。
她脸上笑盈盈地,语气却十分强势:“哟,这位客官。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接女客。我看您也不是像来找丈夫的人,若是想跟那个白毛小子一样闹事,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李观月听出老鸨话语里的嫌恶,不怒反笑地问道:“那个白毛小子长得怎么样?”
老鸨笑得花枝乱颤,她道:“当然是好看极了。那样的美男子我还只在上京城贵妇人们的怀里见到过,但是他可要比那些男人还好看。”
李观月满意地点点头,也不避嫌自己见过叶隐。
她从兜里掏出最后一块金子递给老鸨,问道:“能给我打壶酒吗?我懂你们这儿的规矩,我带到外面喝。“
老鸨接过金子咬了一口,终于舍得对李观月这个不速之客露出好脸色。
“金宝,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给这位贵客打一壶仙人醉。”她白了一眼还在看热闹的小童,使唤道。不过她使唤人时的娇嗔不仅不显得凶恶,还别有一番风味。
金宝乖巧点头,蹭蹭地离开,又端着酒蹭蹭地回来。
“客官,您的酒。”
李观月拿到酒便走了,没再跟老板娘说一句话。
李观月也没跑远,就近坐在万花楼楼顶。她把酒放在屋檐上,慢慢品着。
酒入愁肠,越喝越愁,李观月对着月亮诉苦。
“过了四年,我还是没有九阶,愁啊。灵界在哪里,另外两界又是什么,我修了这么多年道却一无所知。”
李观月看着远在天边的月亮,她从未像今日这般感觉到这世界竟是如此的辽阔。
短短的一晚上就颠覆了她的认知,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更有天。可怕的是,那个新世界,她还是头一次听说。
李观月使气把酒咕咚咕咚一大口喝完,可是她还是没觉得满足。心里的欲望不是一壶酒就能填平的,她想要位极人臣,更想长生不老。
李观月伸手虚抓了一把月亮,紧紧攥住。
“月亮上有嫦娥吗?她真的吃了长生不老药吗?”李观月对着月亮发问。
但是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李观月自嘲地笑了,她感觉自己现在疯了又没完全疯。月亮怎么会回答她问题呢?
此时,四下无人,回答她的只有李观月自己。
“有的,九阶后,一定会是另一种风景。”
她翻了个身,准备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睡下。
一股血腥味儿自楼下传来。
李观月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儿,皱了皱眉头立马起身,提上剑顺着血味儿来源一路寻找。
“这里有危险,往下走血味儿越来越浓重,像屠宰场一样。难道这万花楼明面上是个妓院,实际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窟?那等我救了他们又是功德一件啊。”
李观月满脑子想着积攒福报,谨慎地从屋檐边缘走过。
往下一路小心摸索,李观月在一间奇怪的屋子前停住脚步。屋子的左右两侧房屋内都点上了灯,里面时不时还传出来一些销魂的声音。
但是这间屋子里,不仅没有灯,也没有脂粉气,甚至传来腥臭。
李观月静步走到屋子跟前,用内力细听了一下,没有人声,也没有呼吸。
她的神情稍微放松,接着用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
屋内的景象饶是李观月也不由自主瞪大了双眼。
一个男人的正面和背面分别被沿着中线和脊柱剖开,他的上半身被分成四块像花儿一样展开,并被悬于房梁上。
透过昏暗的光,李观月看到他的肠子从他的胸腔穿过并打了一个结,其余的内脏就在地上。
从他身体滴落下来的血一路蔓延到门口,这也是李观月觉得此地像屠宰场一样腥臭的原因。
正当李观月看的啧啧称奇时,一只手从她的侧面袭来,试图捂住她的嘴。
李观月迅速闪开,掏出剑回身一刺。
来人实力强的可怕,她仅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了李观月的剑,并毫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它折断。
李观月一怔,收回断剑欲转身逃命。
可是那人似乎不肯放过她,抓住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完了。这下不用考虑能不能长生了,吾命休矣。”双方实力差距过大,她闭上双眼,安详等死。
不挣扎还能留个全尸,挣扎了就说不好了。
“不…好…意…丝,我…弄…怀…了…你…的…剑。”钳住李观月的蒙面女人道。
她用的语言李观月听得懂,就是很生疏,听起来不像是北凛人也不像是庆国人。
“嗯?”李观月疑惑睁眼。
女人的礼貌表现让她震惊。
但是更让她震惊的是,女人掏出来了一枚绿松石戒指,放在李观月被限制住的手上。
“阁下这是何意?”李观月问。
“赔…礼。”女人言简意骇回答。
“她有病还是我有病?”李观月没动。
“是…不…喜..欢?”女人问,与此同时,她身上释放出一缕不明显的杀意。
李观月感受到生命威胁,硬着脖子开口道。
“额,很喜欢。很漂亮的戒指,谢谢你。”
女人隔着面纱笑了:“那…戴…上。”
女人不由分说地把戒指套在李观月手上。
李观月无法反抗,只能被动承受。
“嘘。”女人指了指屋内。
李观月拼命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女人冲她微笑并离开这里。李观月则是惊魂未定,趁女人走远,悄咪咪把房门打开又溜了进去。
“她人也走了,杀个回马枪我自认倒霉。但是我来都来了,气也都受了,总不能一无所获吧。”李观月想。
为了不沾到地上的血,她像个蜘蛛一样努力攀住房屋侧面。
这具尸体李观月越看越不对劲,这双充满猩红血丝的眼睛好眼熟,死的人正是李观月进城时遇到的赌徒。
李观月心下了然,她已知这女子究竟是为何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