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月看着地面上颜色偏亮的血,在心中暗自感慨:“好新鲜的血,怪不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没闻到,原来是现杀的。这手法干净利索,刀口整齐,真值得我学习一下。”
“专门把他从牢里带出来在这儿杀,是为了给他前妻看的吗?那这异乡人还挺有情有义的。这个男的死得好啊,我支持她。”
李观月得到满意的答案又偷溜出房屋。
“主子,别看了,夜深了该歇息了。”早已离开许久的金巧雨又出现在红木门外,一脸担忧道。
“我知道。”梁佑年将鱼形耳坠连同心底的遗憾一并收好,又恢复到神色漠然,无悲无喜的状态。
“你的衣服?”梁佑年看了一眼金巧雨,半是审讯地问道。
“您每年都丢一批这样的好衣服,只在柜子里存最新出的款式。我觉得有些可惜,正巧任务需要,我就偷偷留了一件。您放心,只有这一件,其他的我都烧了。”金巧雨慌忙解释道。
“这样啊……”不知梁佑年想到了什么,又是一阵沉默。
“主子,这件衣服我马上就拿去烧了。”金巧雨道。
“嗯。你应该谢谢她不会计较这种小事,所以这次我不罚你。但是你要记得,我不喜欢有人碰她的东西。”梁佑年冷漠道。
“是,主子,奴才记下了。”金巧雨低头,战战兢兢道。
“去吧。”梁佑年从身后又摸出来一杆精致的细烟枪,不再看金巧雨。
金巧雨想劝梁佑年少抽点,他的身体一向不好,但他觉得现在劝梁佑年只会适得其反。明明他家主人今年已经很少用这种伤身的外物,可是在见到李观月后,一切仿佛又回到从前。
金巧雨转身,表情不再谦卑满是戾气。
他是故意用这件衣服来刺激梁佑年。他就是想告诉他,你这些年为李观月做了这么多,可是李观月却对此一无所知,这根本就不值。
在他的心里,梁佑年才是真正救他于水火之人。
梁佑年不仅把他从风月场里带了出来,还对他颇有赏识。在梁佑年的支撑下,他才能顺利建成金风细雨楼,并让它闻名于江湖。
但是现在的梁佑年不仅没想着继承大业,反而受困于儿女之情。这对金巧雨来说绝对不能容忍,他不能接受对他来讲如同神明一样的梁佑年因为情事变得意志消沉。
金巧雨恶狠狠地把衣服扯碎扔进火堆里。
“哼,不识好歹的李观月,让我家主人劳神又费心。”
正午,阳光如此明亮,依旧如同昨日那般照耀在玉城上。从北边刮来的习习凉风并未打消人们的激情。
早已回到悦来客栈的李观月是被鞭炮声吵醒的。
今日是四月十五,举行以武论道的大日子。
财进商行作为主办方专门买了能够覆盖八条主街的鞭炮来庆贺。
寓意着喜庆的红色鞭炮从巷头一路炸到巷尾,硝烟弥漫在空气中有些刺鼻,红色的纸飞扬在空中又下落。
孩童们高高兴兴地出来耍,一窝蜂地哄抢商行的人刻意撒在路上的糖果和金纸,他们一边捡一边蹦蹦跳跳地呼喊着:“四月十五,决战玉城。”
万花楼今日也挂上了歇业的招牌。
与往常不一样的氛围提醒玉城里的所有人,他们期盼已久的盛会开始了。
而李观月懒洋洋地从床上翻了个身,此时的她已经不用担心叶隐身在何处。梁佑年说了不用杀楚随,那她也不用担心金巧雨会一直关着叶隐。
“李大人,还睡着呢?”金巧雨在窗外呼喊道。
“怎么又是这个死人。”李观月捂住耳朵。
昨夜她可是辛辛苦苦两头传信,再三向林洛水和楚随保证只要正常打就行了,不会再有人要他们的命。
“李大人,我家主人请您去看天一教和龙虎教比试。”金巧雨再次喊道。
听到是梁佑年亲自有请,李观月不得不起身。
“别废话,带路。”
“请跟我来。”
李观月一路尾随金巧雨,二人一路前行,直至一间山中凉亭。擂台在群山四面环绕的谷地,这凉亭位置极好,就在山中央能够俯瞰擂台全貌的地方。
梁佑年已在这里。
只是他并没有穿昨夜穿过的狐裘披风,反而换了一件更加单薄的绣金线云锻锦衣。这身衣服更加修身,衬得梁佑年姿容愈发华贵。
李观月盯着梁佑年的脸又在心里感慨了一下。
“张开了,比以前好看,就是比以前看起来更加刻薄了。”
壶中的水已腾波鼓浪,是为三沸。此时煮茶再合适不过。
“主人,小心烫手,我来洗茶盏。”金巧雨没管李观月该怎么入场,抛下她走进了凉亭。
“呵,狗腿子。”李观月暗骂。
随后,她也面不改色地走进凉亭,找了个正对梁佑年的位置坐下。
“来了?”梁佑年淡淡一瞥。
“嗯。”
话依旧聊的很干涩。
“喝茶。”梁佑年给李观月倒了一杯。
李观月接过茶,此时茶正烫。李观月问:“不知四殿下要我来此作甚。”
梁佑年看了一眼李观月,可是李观月总觉得梁佑年的目光穿过了她一样。
“不干什么,请你来看热闹。想来你在山里苦修四年,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场面。看完正好跟我一起回京城。”
“是。”
李观月在面对如今的梁佑年时总是有些紧张。
她想,这可能是因为对方已经成长为人人尊敬并害怕的四殿下,而自己只是一个犯了死罪的在逃犯。她李观月可不能在小辈面前再丢了份,毕竟自己年长梁佑年四岁。
虽然这块地方对李观月来说是一个绝佳的观景点,但是李观月真的怀疑梁佑年真的看得到吗?梁佑年又不是武夫,看得怎么可能和她一样远。
“殿下,容我多嘴。”
“说。”
“您真的看得到演武台上的情形吗?”
梁佑年幽幽叹了一口气道:“看不看得见又有什么关系?我看还是不看,那里的事都在发生。而我未必想看,只是图一个氛围罢了。”
李观月迅速恭维道:“殿下您真是个高人,爱与民同乐,又不愿意打扰百姓。”
梁佑年慢悠悠喝了一口茶道:“然。”
他的姿态活脱脱就是一位隐居深山的高人,不避世也不入世,望之如隔云端,令人心生敬畏。
李观月很想说一句“真装啊”,但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她忍住了。
其实李观月也不想看,二人就这么喝茶对坐,相顾无言。
金巧雨静立于梁佑年身侧。
李观月想找点话,不然这气氛太尴尬了。
“殿下如今还下棋吗?”
梁佑年眸子微动,道:“怎么,你想下棋了。”
李观月建议到:“是。此地风景不错,远处也有演武台的乐声助兴,不如我们对弈一局。”
李观月喜欢热闹,她真的不适应这种氛围。其实自己一个人也还好,或者跟裴以观一起静坐也能接受,但是跟梁佑年就不行。一种没来头的尴尬让李观月坐立不安。
“金巧雨,去把我的棋盘拿来。”
“是,殿下。”
金巧雨临走时偷偷白了李观月一眼,被她看到。
“感觉您的侍卫好像不太喜欢我。”李观月立马打小报告,试探一下梁佑年对金巧雨的态度。
“他只是一个侍从,并非侍卫。”
李观月故作感慨道:“殿下的一个小侍从竟然能把我耍的团团转,真是了不得。”
梁佑年轻笑道:“他能骗得了你,是因为我在帮他。如果我不帮他,他也奈何不了你。”
李观月道:“那我以后得多仰仗四殿下庇护。”
“那是自然。”
李观月抿了一口茶,良久后问道:“殿下是怎么发现此人能担任金风细雨楼楼主,在江湖上搅弄一番风云的。”
梁佑年单手托着下巴注视着李观月。他的视线灼热,李观月避之不及。
他道:“因为本殿下知人善任。李观月,我也很期待你会在朝堂上为我带来怎么样的惊喜。”
李观月深吸一口气,郑重回答道:“定不让殿下失望。”
话虽是这么说出去了,可是李观月的心里真的没底。在这平平无奇的北凛江湖内,她李观月尚且是人中龙凤。
可是经历了上一次的洗礼,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堂上能否站得住,就连她自己也不敢说。
没在明山书院修行过,意味着她在朝堂上没有人脉。不是门阀世家出身,意味着她没有靠山。
李观月第一次做官的经历,说来也很奇妙。当年的她凭借一剑斩杀盘踞在渡口作恶多端的蛟龙,博得百姓美誉,这才有进官场的资格。
可是好景不长,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偏偏让她的慈悲心肠给断送了。
最开始从牢里出来,李观月还会怀念过去和裴以观一起在朝堂上的日子。那时大家的任务都很重,万幸的是,有一个从小到大的玩伴陪着。
不过后来李观月也就释怀了,当年身为武将的母亲居辩赢了身为文官的父亲,这才让她去的三清山,为的就是让她当一个逍遥道士,远离纷争。
离开官场,也算是顺了父母的意愿。只可惜,为官那几年李观月的道行也没加深多少,所以她也在怀疑自己当年是不是走了歪路,就应该像别人一样无为而治。
可是经历几番周折,李观月又要重新去做官了。
李观月也说不准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抛下老四一走了之,当一个无名客,再度浪迹天涯。
“殿下,您的棋盘。”
李观月转头看去,和金巧雨一同来的居然还有叶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