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烈焰已经烧至耳边，弥枝低垂下眼，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刀，正逐渐变成靥星刃地模样。
她想起沈衢尘将自己带离戒律堂时，因为受刑无法走路，自己也是这样被他抱在怀里，头被迫埋在他胸口。那天好像还下着大雨，弥枝依稀记得青竹伞下，轻轻晃动的白玉平安扣流苏。
.....好眼熟。
弥枝颤抖着喘了一口气，唇齿间血腥味浑浊，恍惚间又闻到了沈衢尘身上淡淡的檀香。
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源源不断的灵力如流水般涌入：“千靥！别睡着，醒醒！”
弥枝便又艰难地睁开眼，对上了他漆黑的眸子。
“没事了.......没事了。”
弥枝握着靥星刃的手腕微翻，干脆利落将利刃刺入身前那人心口。
这是幻境。弥枝无比清楚的意识到。
四重幻境只剩下最后一重，她会拿到靥星刃杀尽魔族，沉湎旧事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杀了他就能出去了。
温热血液涌出，弥枝闭上双眼，手腕灵力还在输送，只是四周烈火冲天，将两个人重重包围起来。
随后，“咔嚓”声响起，幻境自内而外碎裂。
弥枝眼前一阵眩晕，她闭上眼再睁开，眼前白茫茫一片，远处云海中慢慢走出来一个人。
“精彩。”
——她破障成功了。
"很强大的精神力，你很适合靥星刃。"那女子欣赏道，“靥星刃是这世上唯一可以杀死魔族地神器，意志不够纯粹的人，不等杀死魔族就会被靥星反噬。我将它和魔族放在靥星秘境一起炼化，如今，倒也是交到了合适的人手中。”
弥枝问道：“前辈是....”
女子笑眯眯摆手：“不用问我姓名，我早已作古多年，这是我残留在靥星刃中的意识，别怕，靥星四重幻境已过，如今它完全的认可你了。”
弥枝低头看着手中短刀，经过幻境历练后，它的刀刃显得更加漂亮，映得她的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女子又问：“魔族不死不灭，你可知为何？”
弥枝摇头，其实她也才刚刚知晓魔族是简单杀不死的。
“这是一个百年未解的难题。”那女子托着下巴，“我穷其一生，也只是研究出了一柄靥星，最初的靥星刃只能镇压魔族，魔魂不死，很容易附身杀死他的人的识海，等时机一到，强行夺舍。这才是魔族不死不灭的原因。”
“但也仅限于此了，小姑娘，你想复仇？”
弥枝道：“是。”
那女子道：“但你知道，如今的大陆，究竟有多少魔族，又有多少修仙者吗？”
弥枝后背瞬间发凉。
女子盯着她：“被魔族夺舍的人，用着修仙者的壳子，魔族的灵魂，那这样的人，究竟算是人，还是魔？”
弥枝脸色难看至极，半晌，才道：“既然灵魂已经换成魔族，那自然是魔，躯壳已经不再重要。”
“如果它继承了肉身全部记忆，你又当如何。”
弥枝这次沉默了更久。
那位女子体贴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没关系，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去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弥枝身下一空，她掉进了云层里。
女子的话音遥遥在前：“天地不仁，圣人不仁，故，以万物为刍狗。”
——
弥枝眼中流光闪过，袭向沈衢尘的蛛丝骤然一滞，下一瞬被她握在掌中，身形急转，靥星刃如利剑般掷向身后邪祟！
靥星刃穿过邪祟，琉璃镜面荡出诡异涟漪，尖啸声震得人耳膜轰响。
“这世上没有谁比我更想要你们死。”弥枝眉头轻挑，冷笑道：“想乘机让我入魔，你做梦。”
姜云溪道：“弥枝！你还好吗？你...你没有被千靥圣仙夺舍吧？！”
弥枝：“........”
虽然不是夺舍，但确实是在下哈.....
秦备大为震惊：“你居然真的拿到了靥星刃，你刚刚还能操控大夜弥天！你你你，你到底是谁！”
远处，被蛛丝困在角落里的阁老一队也警觉了起来。
陈元修如冷电般的目光钉在了弥枝身上：“沈宗主真是好大的阵仗，竟然敢私藏如此人物，真叫陈某佩服！”
他抬高了声音，好让在场所有人听见：“此人——恐怕是千靥圣仙转世！”
“大夜弥天在千靥圣仙战败后流入魔族，如今和她主人一起现世，此人能操控弥天网，就是最好的证明！”
——
弥枝没有理他，她停手，那邪祟不知为何也停下了攻势，两人遥遥对望，四周血色蛛丝寸寸开裂，如蠕虫般爬回伤患处，转瞬间便愈合。弥枝瞳孔金色渐渐消失，她眨了下眼，神智终于彻底恢复。
她这才看清四周如盘丝洞一般的现状：“这！”
大夜弥天....
和千靥圣仙一起恶名远扬，臭名昭著的世间第一神器，大夜弥天网。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弥枝内心惊涛骇浪，她还没来得及想出对策，腕上骤然一痛，转身正迎上沈宗主沉到冰冷的眼神。
沈衢尘一手紧紧抓着她，说话像从齿缝里崩出来的：“....你......”
这就尴尬了，弥天网这武器比她名头还大，见神器如见圣仙，怎么都赖不掉。弥枝思绪万千，手指下意识微动，却发现那蔓延到脚下的白色蛛丝根本不受她控制。
不对！
身后传来几声惨叫，北溟弟子飞身后退，弥枝缓缓回头，终于看见那白色蛛网来自于邪祟黑袍底下，而此刻，那些蛛丝如鬼魅一般扎进了那些企图凑近邪祟得死侍脑中，血红色精神力顺着蛛丝一路游走，消失在邪祟手中，那些人便垂下头，不动了。
邪祟静静与她对视，弥枝顾不上挣开沈衢尘的手，皱眉问它：“你是谁？”
黑袍沙沙作响，半晌，一道少女的声音回答道：“我是谁？”
这声音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邪祟素白双手从黑袍下伸出，此时利爪已经消失，那手皮肤白的透明，正掀开自己的兜帽。随着她的动作，笼罩住黑袍之下人影的镜子一寸寸碎开，白色蛛丝反射出寒光，映在弥枝惊愕的眼底。
那是她前世常用的面容，当世三仙之一——南溟仙宗的千靥圣仙。
“吾乃——千靥。”
“尔等庸才，见到本圣仙，为何不跪？”
汹涌威亚悍然降下，除沈衢尘以及被他护住的弥枝，其他所有人被这股浩瀚杀气逼地倒退几步，最终抵御不住，膝盖颓然倒地，狼狈不已。
弥枝浑身都战栗起来。
“她才是千靥圣仙！”
“这是魔族！千靥圣仙死后入魔了！”
千靥圣仙死后竟然入魔了，这是多大的笑话？
姜云溪狼狈抬头，愕然道：“在羽山肆虐多日的‘螓首’是.....是，千靥圣仙？”
所有人心里都在问：为何？！
而真正的千靥圣仙手指发凉，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姜云溪道：“不对，铜雀楼之前还说‘螓首’是前任羽山女帝走火入魔所致，如今又变成了千靥圣仙，这其中必然有诈！”
秦备面色扭曲：“那师姐.....这弥天网，你怎么解释.....”
姜云溪：“......”
她没法解释，就连弥枝也没法解释，为何前世消失的神器大夜弥天会突然出现，且由一个顶着她前世面容的魔族操纵。
那‘千靥圣仙’似乎只是出来引起骚乱的，她居高临下看了弥枝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势在必得地笑，转身从高楼窗户跃出。
弥枝：“等等！”
她手握靥星刃就要追上去，龟缩在角落里的阁老一队此时终于回过神来，将他们团团围住：“站住！那魔族身份不明，不一定是真正的千靥圣仙，老夫建议先从这个女娃娃身上着手调查！”
若非知道这群阁老一定是人，弥枝真要怀疑他们是不是魔族那边派来的卧底！
弥枝灵机一动，闪身跳到沈衢尘身后大喊：“师尊！师尊你帮我拖住他们，我和姜云溪去拦那邪祟！”
“......”
弥枝不管不顾：“我们在路上走得好好的被他们绑来，每天非打即骂，吃不了一顿饱饭，如今用我们姐妹性命吸引了这邪祟前来，还想把我们留下来做什么！若不是侥幸碰见师尊，说不定如今死的就是弟子！”
陈元修上前一步：“沈宗主刚刚也看见了，此人竟能操纵大夜弥天，若非千靥本人，那便是转世之身，此时不容小觑，必须上报仙盟，现下应当让我们将她压下去细审！”
沈衢尘缓缓道：“阁老莫不是老眼昏花了，刚刚那魔族才是千靥圣仙。我这弟子天性聪慧，被那魔族影响导致识海暴走而已，不劳烦铜雀楼大动干戈。”
弥枝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跃上窗棂，回头一看，几个阁老还在唾沫横飞，而沈衢尘谁也不看，目光只安静跟随着她。
弥枝恍惚一瞬，只觉得这眼神分外眼熟。
是在哪里见过......
那边辩论已经进行到白热化，甚至还有几位长老想直接越过沈衢尘来拦她：“......老夫并不知道为何那镜面下的人变成了千靥圣仙，但老夫可以保证，前些日子作乱的‘螓首’并不是此人！”
弥枝拉住姜云溪，从高楼一跃而下。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弥枝这才看清先前身处何地——不是铜雀楼，只是一个分舵，三层小楼，外形是个缩小版铜雀主楼，正是那些阁老用来关押绑架来的女子的交易之地。
她一手拉住姜云溪：“我只是找个借口跑路，千靥圣仙单凭我们俩绝对杀不死，要不这样，我自己去追，你在这附近看看能不能再调查些情报，等我们回合，再细细探讨这羽山之局该如何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