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出去！你们探病是靠占卜还是扔骰子，那孩子活着的迹象比这监狱的蟑螂都多，你们是瞎了眼吗？”
褚羲和扒在监狱大门上，空荡的牢狱裹挟着雪沫与腐草气息的穿堂风，冻得她牙关都在打颤。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其他囚犯麻木的呻吟，以及风过铁窗时，那如同冤魂呜咽般的尖啸。
她深深叹口气，泄气地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监狱大门忽然被打开了。
褚羲和心中一喜，但很快冷下脸来。
一个冷脸狱卒钻了进来，一身寒气，带着杀意，垂眼看她。
褚羲和眯了眯眼，抬手抽出头顶木簪，“你想干什么？”
“杀你！”
他话音未落，风一样冲来。
褚羲和眼神一厉，在狱卒逼近的刹那猛地出手。她一把拽住对方发髻狠力下扯，趁其吃痛仰头，左手已攥紧木簪如电刺出。
尖锐的簪尖精准抵上喉头，瞬间没入皮肉。
褚羲和的声音如毒蛇一般，“这是你的动脉，刺进去会有血液飞溅而出，而我，有把握刺进去，却让它慢慢流血而止不住。”
她使劲往里捅去。
冷脸狱卒止不住颤抖。
褚羲和却一把松开他，冷冷道：“滚。”
紧接着，她随即看向门口，冷声道：“你在外面，也看够了？”
沈砚舟从门后闪出，一张脸冷若冰霜。
褚羲和看着沈砚舟一头雾水。
不知道他设计这一出究竟想干嘛。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
沈砚舟冷声道：“西北军营被下了诅咒，我需要一个身强力壮，至少能保护自己的大夫去看看。”
褚羲和冷笑，“我刚才可是治死了一个小孩，你敢让我入军营？”
沈砚舟道：“是孤让那妇人做出戏的，院正正靠你的办法，救治城中疫病儿童。刚才只为混淆视听，孤忧心京城有敌国暗探，想做一出瓮中捉鳖的戏码。”
褚羲和哈哈笑了两声，冷冷道：“我一直以为，君臣之间差的是真心，现在一看，显然还隔着人品。”
显然沈砚舟也觉得这样很不合适。
好好一个大夫，治好了人，却被抓紧牢狱，还要背上杀人的罪名。
可从刚才城中小儿疫病来看，这女子的医术显然高于太医之流，唯有她才能解眼前困境。
他手指在暗中揪在一处，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褚羲和看他那样，忽然道：“不如这样，殿下给我一个免死金牌，未来殿下无论发现我对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能赦免我一次，可好？”
沈砚舟很认真地想了想，随即点点头。
褚羲和松了口气，便道：“可西北军营是诅咒又不是病，我又怎么帮你？”
沈砚舟道：“跟我来。”
他们两人在牢狱之中穿行，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尽头看到一个宽阔的大牢房。
不少太医正聚集在此。
这牢房很不同寻常。
无论是床还是桌椅，全都以铁浇筑而成，在阴冷的牢狱中泛着银光。
褚羲和疑惑地看着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用下巴指了指，褚羲和这才发现牢房的角落，一个身材威猛高大如山的男人正悠悠地看着他们。
褚羲和眯着眼看过去。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那男人身形暴起，如一道黑色闪电猛撞向铁栏。“轰”的一声巨响，铁栏剧震嗡鸣。
他面目扭曲，隔着牢笼对二人龇出森白牙齿，喉中发出低沉咆哮，眼中凶光如实质般刺来，完完全全就是一头发狂的野兽！
褚羲和被这野兽冲来带起的风冲的连退数步，足下一滑，重心顿失，眼看就要摔倒。
沈砚舟眸光一凝，一手揽住她后腰，险险将她拖住。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都愣住了。
沈砚舟很快反应过来，像被烫到般骤然松手，连退三步拉开距离，侧过身道：“男女授受不亲，孤并非有意，得罪了。”
褚羲和看他手指蜷缩耳根泛红，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这人害羞她一向知道的。
还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表面上看比谁都像个老迂腐。
不过她也总算知道刚才沈砚舟为什么要找狱卒来试探她是否能保护自己了。
离得进了，她才看出来这里面的不是男人，而是个肌肉贲张到不正常状态的女人。
“这就是西北军营里的诅咒？”
沈砚舟扭过头来，他脸都红透了。
“不是，西北军营里比这还严重得多，这是第一例，故而早早送入京城，只是太医或是巫师毫无办法。”
褚羲和心想军营里哪有女人。
但也没多问什么，只是点点头，“开门吧，我来试试。你往后站一点。”
沈砚舟挪了一小步，始终保持在一旦女人发狂，他能立刻拽回褚羲和的距离。
牢房内，那女人被数根粗重铁链禁锢，浑身肌肉虬结贲张，状若疯魔。
褚羲和见她可能不太会配和，揉身直入中门，手起掌落，如同飓风一般，正劈在她脖颈上。
女人庞大的身躯一僵，随即如断了线的木偶，软软瘫倒在地，再无动静。
褚羲和上前翻了翻女人的眼皮，又检查了下她全身不正常的肌肉。
问道：“大部分军士都是从这个症状开始的？”
沈砚舟道：“是，院正说这也是疫病，比城中小儿疫病还要严重数百倍。”
褚羲和抽出布包，指尖拂过冰冷的银针，眼神已变得专注而锐利。
她迅速解开女人的衣服，看清后顿时一惊。
女人衣服覆盖的地方满是伤痕，但显然没有人给她上药。
一旁的太医和沈砚舟见到这样顿时无比惊慌，齐齐转过身去。
沈砚舟解释道：“是...律法之中，不得男子观看女子裸露肌肤，太医院看不了这些病症......”
褚羲和在女人的几处大穴落下数针，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此女伤势太重，今天她若不来，此女必因这无人料理的伤势而命丧黄泉。
“如何？”沈砚舟忍不住低声问道。
褚羲和收针，语气斩钉截铁，“是中毒。”
“中毒？”
“嗯。此毒极为阴损，先透支人的精血元气，催发潜能，令人力大无穷，状若疯魔。待气血耗尽，便会脏腑衰竭而亡，过程痛苦不堪。”她指向患者异常贲张的肌肉，“这身蛮力，是燃烧性命换来的。”
她抬起眼，目光如炬，直直看向沈砚舟：“军营中，是否在近期统一配发过什么特殊的‘强身汤药’或‘御寒药剂’？”
此言一出，沈砚舟瞳孔骤缩，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显然想到了什么，拳头骤然握紧，骨节泛白。
这个反应，印证了褚羲和的猜测。
她心下一沉，若通过军需投毒，那范围之广、后果之严重，不堪设想。
“此毒......可有解？”沈砚舟声音低沉，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急切。
“没有完全的把握，只能尽力一试。”褚羲和脸色难看，她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千奇百怪，环环相扣的毒。
沈砚舟叹息一声。
他不忍为国家出生入死的人死的如此不明不白，但现在却别无他法。
他堂堂太子，此刻竟向一平民女子作揖：
“望褚姑娘尽力救命，孤替西北数十万将士先行谢过。”
褚羲和惊讶地看着太子。
没料到他竟能为了没什么关系的将士做到这一步。
她给女子全身伤痕上好了药，帮她把衣服重新穿好，叫他们男人全都转过来给她打下手。
褚羲和屏息凝神，取三棱针于烛火上灼烧至通红，迅速刺入女人十宣穴放血。
乌黑黏稠的血珠渗出，她又取出最长的一支银针，精准刺入其头顶百会穴，指尖凝力，缓缓捻转。
沈砚舟紧盯着她的动作，只见随着银针深入，女人紧绷的肌肉竟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粗重的呼吸也逐渐平缓。
几个太医见状脸上扬起惊讶之色。
然而褚羲和脸色却愈发沉重。
她指下感觉到的脉象，如同被蛀空的朽木，外象平复，内里却已虚空至极。
果然，下一刻，异变陡生！
那女人身体猛地一抽搐，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随即彻底瘫软，胸口不再有任何起伏。
褚羲和指尖搭上她颈侧，竟探不到半分搏动！
她手指一抖，不敢置信地再探一遍。
沈砚舟察觉不对，急忙问：“怎么了？”
“脉搏停了。”
褚羲和心头巨震，立刻将男人放平，双手交叠，用尽全身力气按压其胸膛。
她心中默数数字，额角沁出细密汗珠。
这套心肺复苏术在此世看来惊世骇俗，但她已顾不得了。
沈砚舟看着她古怪而拼命的施救手法，眼中满是震惊，却并未阻止。
在一边问：“可有救吗？”
褚羲和抽出空隙道：“半盏茶内，若救不活，人就没了。”
沈砚舟眸子猛地一紧。
时间在沉闷的按压声中流逝。
褚羲和汗水浸湿了鬓发，手臂酸麻不堪，可手下躯体依旧冰冷僵硬，毫无反应。
她也不能让这些个男人接力帮忙。
不知过了多久。
沈砚舟哑声开口，眼中希望的火光一点点熄灭，“够了，她已尽力，你也尽力了。一盏茶已过，停下吧。”
他伸手，欲按住褚羲和近乎机械般重复动作的手臂。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
“咳......咳咳！”
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咳嗽，如同惊雷在寂静的牢房中炸响。
那本该气绝的女人猛地吸进一口气，胸膛重新开始起伏。
她眼皮颤动，缓缓睁开，眼神虽虚弱，却是一片久违的清明。
“水......我要喝水......”
褚羲和赶忙去倒水。
喂进去后，女人的脸色好转多了。
沈砚舟敏锐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女人身上的肌肉竟然消退成正常水平了。
女人看了眼沈砚舟，似乎在脑子里想着什么，忽然眸中爆发亮光，大声道：“殿下，殿下，末将有军情上报！”
沈砚舟脸色一变，叫褚羲和和太医全都出去。
其实这人是他安插在敌国的细作，身上牵扯不少敌国情报。
等处理好女人走出牢狱，沈砚舟的脸色已经从刚才的欣喜转换成浓浓的担忧。
褚羲和一直在外面等着他，她脑子里一直环绕着刚才那名女子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流脓的伤口。
她道：“殿下，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姑娘请说。”
褚羲和好好地斟酌道：
“泰熙律法竟然如此严苛，不肯为那女子上药使其几乎重伤身亡，不如我开设个女子医学院，既能......”
“好。我现在派人去准备学堂。”沈砚舟没等她说完就答应下来，但他显然还没说完。
“刚才你解开衣服时...总之这件事关系那名女子声誉，流言害人，请姑娘保守秘密。”
褚羲和惊讶地看着他。
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还会体贴这种事。
沈砚舟紧接又道：“褚姑娘，既然孤答应了你一个请求，那姑娘是否能替孤解决眼前之困？”
褚羲和知道他问的是西北军营的事，“既然让我碰到了，就断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我可以亲自去军营。”
沈砚舟微微一笑，松了口气。
然而正在这时，太医院院正横冲直撞地跌来，语无伦次道：
“出事了出事了！西北数十万大军，昨夜突然全体暴毙。”
“西北已成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