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姝王诞辰将近,民间祭祀祝祷的氛围渐浓。
偌大的驿站里,戍守的侍卫围了好几层。
一个粗眉细眼,肚大如鼓的男人踏进驿站,身后跟随的仆人收了伞。
他环视一圈,抹了一圈脸上渗出的汗,随后双手在身侧抹了两下。
他快步走到一位衣着身姿皆不同于其他的侍卫跟前,作揖行礼道:“微臣赵显宗求见公主,还请代为通传。”
雕刻了繁复花纹的木窗被支起来,窗外日头正盛,几尺距离间的一棵高壮繁盛的柳树被吹得柳条荡漾。
一片掉落的细尖的柳叶飘荡着,被风卷到桌案摊开的书籍上。
洛长庆拂开柳叶,低头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只觉得眼睛疼。
关于七姝王,她实在是知之甚少。
她不信神佛之说,更不会去深究,哪怕是前世也从未有过求神拜佛。
若真有神佛,她就不该枉死。
但谁曾想这一世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赶鸭子上架来。
仪式流程又多又杂,整整记录了一册,她连着两夜通宵背读,可惜效果甚微。
幸好离仪式开始还有五日。洛长庆瞄了一眼还没看的厚度,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力地翻开下一页。
“叩叩。”房门被轻叩,吱呀一声后打开,侍卫总管站在门口。
“公主,赵监州求见。”
侍卫总管侧身让道,赵显宗弓腰露面。
赵显宗:“今年的例行整修已经妥当,车驾已在驿站外候着,请公主移步七姝王庙检察。”
“好,我即刻就去。”洛长庆合上书册,应答道。
七姝王庙离驿站有些距离,所幸路道平整并无颠簸,洛长庆捧着书册坐在马车里诵背。
过了许久,久到洛长庆神情呆滞地不知道盯着马车里的哪一处,书册早已被搁到一旁。
背流程背得身心燥热,洛长庆感到呼进去的空气都是烫的,于是掀开车帘透口气。
放眼远眺,澄蓝天际下边勾勒了一条连绵不断起伏纵横的墨绿长线,酸胀的眼睛得到一丝放松。
她就这样虚望着远方,马车前驶,墨绿绸带缓慢向后滑行。恍惚间,她似乎看见山林深处冒出一黑点。
洛长庆聚了聚眸光,那处发虚的黑点,隐隐约约看上去,像寺庙?
修在深山老林的寺庙,难道是七姝王庙?为什么修那么隐蔽偏僻?
就在她疑惑时,马车却调转方向,向了另一边驶去,那片山林逐渐消失在视野之后。
貌似不是七姝王庙。也对,那么重要的神明寺庙怎么可能修在偏僻的深山老林里。
洛长庆放下车帘,没去多想。
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昏沉发胀的脑袋得到放松,她弯下腰捡起掉落的书册,拍了拍,像认命似的再次翻开。
车驾终于到了真正的七姝王庙。
侍从摆下梯凳,扶着洛长庆下了马车。
洛长庆才在地上站定,就听见赵显宗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公主,请这边。”他指示洛长庆往右走,又向后一招手,两位仆从会意地打开手里备的伞,挡住洛长庆和赵显宗头顶的骄阳。
通向七姝王庙的长道足足百米,两旁一路修建石像。
洛长庆的目光扫过石像,这些石像皆是女子装束,眉眼含娇,怀中抱花,身姿跪伏,朝向七姝王庙跪拜。
能工巧匠费心凿刻出来的石像自然无可挑剔,只是她觉得这样的姿势和神态实在是有说不出的怪异。
“赵大人。”洛长庆微微侧首,叫了一声赵显宗。赵显宗闻声,欠着身往前上了一步,道:“公主有何吩咐?”
“我初次替陛下前来祭祀,对于仪式风俗,我只能算不甚了解,实是惶恐。往年的仪式都由大人负责,有些地方还望大人能多为我解释一二。”
“公主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这两旁为何修建如此多跪地的石像,且都为女子?”
赵显宗一笑,应道:“传说之中,七姝一族为女系氏族,喜花善舞。七姝王为百年来诞生的唯一的男子,诞生之日万花竞开流云溢彩。七姝族人认为此是祥兆,此子是天降恩泽于七姝,遂奉其为天恩之子。七姝王命格祥殊,正是因此,最后飞升成神。这些石像便是象征七姝族的女子,抱花朝拜她们的神明。”
洛长庆听着,默不作声。飞升成神仅仅是因为运势和命格?这缘由未免太单薄。
赵显宗又为她详细地讲了不少,洛长庆都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
长道走到尽头,面前的石梯之上,便是气派宏伟的七姝王庙。
庙门大开,洛长庆踏进庙中,抬首仰望便是巨大高耸的七姝王像。
七姝王衣袂翻飞,手中执花,披戴着状如薄雾的头纱。他眼眸微阖,神情当中透着似有若无的悲悯,仿佛神明怜爱着苍生。
铸像的石料都是上等,在透进庙中的日光照耀之下,泛着玉一般的光泽,又似笼了一层金纱,华贵雍雅。
神像周围,还修建了七座女石像,不同于长道两旁的那些,这七座女石像呈站姿,仰首闭眼,衣饰神情凿刻得更为精细。
洛长庆仰望了七姝王像片刻,他面目栩栩如生,仿若活人,垂眸低眉,面含慈悯,若不是知道七姝王是男人,这样的装束身姿和神情,晃眼看去说是神女也不为过。
她心里隐约升起一股怪异之感,索性不再去看,被赵显宗领着在庙中一一验察。
庙中各处摆满了鲜花,清雅的香气蕴在暖热的空气里,四周鼎立的石柱上雕刻了画像。
赵显宗见她驻足,细观了一下她的神色,于是上前为她解释一番,石柱上雕刻的是七姝王成神的过程。
诞生于吉象,在族人的拥簇中成长,因为命格而飞升,能看出匠人费尽心力去凿刻宏大的画面,极力展现七姝王成神的盛景,但是洛长庆心里没太大波动。
底子单薄也刻不出什么花样来。
一切验察完毕,只待几日后的仪式举行即可。
“在下还有要事需处理,不能护送公主回驿站,还请公主恕罪。”
“无妨,一路有侍卫相随,不必劳烦大人。”洛长庆拂开车帘,对车外行礼的赵显宗抬手,示意他起身。
“恭送公主。”
车驾渐行渐远,赵显宗盯着成了黑点的人群,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