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职业是赛车手,但李风尘画画也就用了不到五分钟。
他的画只有寥寥几笔,是副很工整的简笔画,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画的是方才金采抬头喝水的场景。
尽管画技精湛,画面也颇为传神,但因为有阿耷的珠玉在前,所以他的画在此刻看起来,便有点班门弄斧的意味。
“每当你觉得自己胖的时候,就把这幅画拿出来,然后就会发现你其实很完美。”李风尘笑着把画着纸巾的画推到金采面前。
“这......就是你说的减肥秘方?”金采睁大眼睛问,语气中满是诧异。
“对。”李风尘认真地看着她,“认可自己比无止尽地追求完美更好,不是吗?”
不,不是,金采并不认同这个观点。
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十分赏脸地地把画收进了口袋里,除了表情有些扭曲之外。
那幅画是李风尘蘸着咖啡画的,干了之后整体色调成黄棕色,看上去有点缺乏美感。
而且那杯咖啡是李风尘喝过的,金采有轻微洁癖,不是特别能接受用吃过的食物充当绘画颜料。
所以她内心其实是嫌弃的、抗拒的,这种嫌弃和抗拒隐藏在眼角、眉头等诸多细微之处,虽然已经用微笑做了尽可能的冲减,但不排除那么多台摄像机捕捉不到一丝异常。
这样一来,等到节目播出的时候,会不会又被人解读成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或者是虚伪和两面三刀?
想到这里,金采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在心里发愿,希望陈双能找到足够给力的人脉。
神思间,前方突然传来勺子敲打玻璃杯的声音,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在吸引大家的注意。
“光这么吃饭没意思。”说话的是副导演张明,他嘴小眼小,看起来有些贼眉鼠眼,“如果有人出来表演点才艺助助兴就好了。”
说到这他笑了一下,接着又贱兮兮地补充道:“这么好的展示自己的机会,大家千万别错过啊!尤其在座的各位男嘉宾!”
话音刚落,他身边就有工作人员开始起哄:
“对啊对啊,这年头可不兴什么‘酒香不怕巷子深’了!”
“在找对象这方面,讲究的就是一个‘先下手为强’!”
“娱乐圈那几位别害羞,你们可有着先天的优势啊!”
大概是“娱乐圈”三个字的触动,不多时,金采隔壁宿舍的李深深就从座位上站起了身,说要给大家献歌一首。
他唱了首经典情歌《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单薄的身形配上浑厚的嗓音,跟原唱的味道完全不同,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结束后,金采第一个鼓了掌。
接着阿耷也自告奋勇地站起来唱了首歌,他唱歌的时候目光一直看着金采,金采便也回应般地看着他。
随着唱歌的人越来越多,餐桌上的氛围也越来越热闹,拍手声和喝彩声此起彼伏。
然而三四首歌过后,导演组却又不乐意了,敲杯子打断了歌曲接龙。
“各位能不能有点创意?”张明皱着眉,有些挑衅地说道,“歌可以唱,但也不能只唱歌吧,你们看看,我身边的阿黄都被你们唱睡着了!”
阿黄是附近村民养的狗,一只正宗的中华田园犬,特别爱来他们这儿凑热闹。
人群里响起笑声,但几秒钟过去,大家也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没有其余的举动。
唱歌是门槛最低的才艺表演,上到七旬老人,下到三岁小孩,不管是不是明星,都可以拉出来嚎一嗓子。
而且这玩意既不需要别人配合,也不讲究太多技巧,只要氛围到,好听不好听都没那么重要。
门槛低带来的问题就是,不容易出挑,很难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所以从刚才到现在,金采就一直蠢蠢欲动,在表演才艺方面,她有着天然的优势——十几年的舞蹈功底不是闹着玩的。
之所以犹豫到现在,是因为没想好跳什么——选一个跟当下场景相匹配又能充分展示自己的舞种,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诚然,她是个完美主义者,既然要跳,就要跳出心意,跳出花样,跳出不一样的自己。
可就在这时,她听见身边的李风尘缓缓开了口:“我想给大家跳支舞。”
闻言,金采顿感晴天霹雳,心想这货到底有多喜欢跨界?画画不够,还要来跟我抢场子跳舞?
可下一秒却又听李风尘继续说道:“我听说金采是舞蹈演员,所以想邀请她合跳一支舞。”说着他便转过脸来,嘴角挑着笑意,“不知道金小姐愿不愿意赏脸。”
或许是职业习惯,或许是天性里特有的胜负欲,两秒后,金采微笑着站起了身。
周围响起高低不一的掌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句起哄和玩笑。
工作人员迅速将餐厅多余的椅子和设备移开,为他们腾出了足够富余的场地。
两人来到临时舞台中央,面对面站着。
“你想跳什么舞?”李风尘问。
“我都行。”金采答。
“果然是专业的。”他笑了一下,“balboa可以吗?”
“可以。”
“OK!”
说完,李风尘便转身对音响师报出了一支舞曲的名字,熟悉且轻快的音乐声很快响起来。
“我们来个反串怎么样?”李风尘一手执起金采的手,一手按住金采的肩膀,嘴角边有坏笑的意味一闪而过,“我跳女步,你跳男步。”
尔后不等反应,他就把金采另一只手按在了自己腰上。
金采有一瞬间的迟疑,但很快就跟随音乐进入了状态。
作为一个专业的舞蹈演员,金采深知自己不应该对舞蹈本身有所挑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才是必备的能力之一。
如果是平常舞会或者节目需要,金采并不介意跳男步或是女步,因为那都是艺术的表达方式。
但眼下明显不是,因为她发现李风尘舞感很好,节奏也准,不像是临时起的意,倒像是有备而来。
这让金采刚刚对他有所好转的印象再次降到了谷底。
金采是一个习惯对自己的生活有所把控的人,小到吃饭喝水,大到择校择业,每一步她都有计划且做的很好。
作为一个稳步的前行者,一个自己人生精准且完美的掌舵者,她不喜欢一切跟刺激和意料之外有关联的东西。
但李风尘则截然相反,他的职业是赛车手,这说明他对刺激有着近乎疯狂的追求。
爱好是很私人的东西,喜欢刺激本身并没什么可指责的,旁人没有权利加以干涉。
但他令人反感的地方在于,把寻找刺激的锚头放在了金采身上。
就比如眼下这场双人舞。
一男一女跳的舞有很多,他可以事先商量,或者简单排练一下再上场,压根没必要来这种即兴的反串。
另一方面,他是有备而来,那么这么做的目的显然就是为了打金采一个措手不及,好从这场恶作剧中寻求到刺激。
昨天是这样,今天亦是如此。
这家伙很喜欢看别人出洋相是吗?
由于分神,金采跳错了一步,右脚踩在了李风尘的左脚上。
那人没说话,只用力按紧了她的肩膀,还朝她使劲眨了眨眼,颇有些得意的意味。
好一个心机油腻男,金采在心里默默给李风尘安排好了定位。
一曲总算迎来了终了,金采忿忿地抽回手,打算迅速回到座位上。
一个专业的舞蹈演员在跳舞时跳错好几个舞步,这可不是什么光荣事迹。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李风尘让她再一次献了祭。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催促一下陈双的找人进度。
可刚迈开脚步,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不急。”李风尘面带微笑地看着她,表情意味不明。
“看来我们的赛车手还没跳够。”张明在旁边打趣,“还有什么绝活尽管给大家使出来。”
“不是表演绝活,就是想发表一下我对此次合作的感想。”李风尘说。
一听这话,金采瞬间紧张了起来,隐隐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经过刚才的推断,她认定李风尘是个喜欢给人使绊子,并借此给自己找乐子的怪咖。
如今人渣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么接下来便是要展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绝活——
明面上为自己说好话,实则意在嘲讽。
就跟昨天的呕吐事件一样。
“哦,是吗?”张明两只眼睛笑成了一条线,“那你就畅所欲言吧。”
看着满排摄像机,金采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在这时有人示意导演中断拍摄,跟着便走过来一个戴眼镜的短发女人,是李风尘的经纪人。
她低头跟李风尘耳语了几句,金采没太听清,但能很清楚地感觉到李风尘并不赞同她的建议。
“没事。”
“我有数。”
“我有我的打算。”
金采听到他这么说。
于是唯一的救命稻草——经纪人也下去了。
餐厅里重归安静。
李风尘清了清嗓门,表情庄重了不少:“这是我第一次跳反串舞,感觉很奇妙。”
“哪里奇妙?”下面不知道谁人接了一句。
“就是跟跳男步完全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因为你是装的,金采气鼓鼓地想。
“在舞蹈方面金小姐很专业,我自愧不如。”他脸上不知何时又浮上了笑容,脸颊也泛起了红晕,“以至于刚刚有些紧张。”
说完,张明便“哎哟”了一声,金采觉得那意思大概是——你好装。
“所以我很想用一个词形容跟金小姐跳舞的感受。”
“什么词?”下面很快有人问。
“一个我特别喜欢的娱乐项目。”李风尘抿嘴笑了一下,“过山车。”
餐桌边传来一阵意味不明的“噫”声。
过山车?
刺激?
金采愤愤吐出一口气,心想我果然没有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