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温盈澜快速收拾好，打理好头发，下楼找韦姐。
“韦姐，早。”
温盈澜扬起一个她有生以来最甜的笑，当她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做派，看上去倒是挺有模有样的。
“乖巧”的温盈澜跟着韦姐学习着工作流程，年轻乖巧，脑子还活络，不到半个小时便将工作熟记于心。
“都清楚了吧，那就从今天开始吧。”
韦姐看着身边低头专心背记操作流程的温盈澜，不自觉露出满意的笑。
住宿费不退，包吃就行，每月五百的工资，这样便宜的劳动力，打着灯笼让她找到一个。
楼道传来行李箱轮轴滚动的声音，哒哒声踩在楼道，无一不彰显着退房的客人逼近着。
韦姐给她个眼神，你来试试。
温盈澜调整好状态，理理额前的碎发，扬起标准前台小妹的笑容，只是在触到来人眉目的那一刻彻底僵住。
男人拖着熟悉的黑色小行李箱，依旧是黑色长款羽绒服，脸上没有任何遮掩。
脸色稍白，衬托出眼下的乌青更甚，眼神无光，整个人仿佛笼罩在朦胧的薄雾当中，深深浅浅看不清情绪。
男人最先没看到面前人的脸，左手将身份证递过去，散漫随意的开口。
“退房。”
这次温盈澜真切听清男人的声音，带着早晨还未清醒的沙哑，薄薄的磨砂质地并不影响他吐字清晰。
温盈澜并未多言，接过身份证，眼皮掀过小小的卡片。
“宋屿川”
在心里默念一声，呵，原来口罩男叫这个名字。
落到我手里了吧，看我把你户给开了，哼。
温盈澜沉浸在抓到小把柄的沾沾自喜当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哼出声，面上还带着小人得志的诡异笑容。
两道视线不约而同投射到她脸上。
宋屿川原本轻皱着眉，看清面前人的脸后，眼瞳下意识稍稍睁大，浅浅清亮的眼睛倒映出一颗毛茸茸的头。
“是你？”宋屿川疑惑开口，带着显而易见又恰到好处的惊讶。
温盈澜顿时收敛表情，低头在电脑上操作，表情逐渐严肃。
心里暗道完蛋，昨天还在他面前吹牛皮，回旋镖今天就扎回来。
不是有钱吗，怎么在做前台呀？
温盈澜心里苦不堪言，表情却不敢泄露出一丝心虚。
“您好，已经帮您退房成功，请收好您的身份证。”
温盈澜将身份证递回，低着头，视线与电脑保持平行，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宋屿川皱起眉头，跟旁边站着的韦姐搭话。
“您好，请问，她是您这儿的正式员工吗？”
韦姐回过神，笑着答，“啊对，在我们这里工作很久了。”
眼神不断在两个人之间浮动。
“你认识她？”
“不，没，没有。”宋屿川给予否定，目光却直直黏在她脸上，不错过每一个表情。
宋屿川移开视线，转到韦姐不漏山水的探究中，维持着薄如蝉翼的对话。
“只是刚巧碰见过和她长得很像的人，大概是我认错了。”
宋屿川浅笑一下，稍微转过头接过身份证收起来，点头示意，转身拉着行李箱离开拥窄的前台。
温盈澜做着缩头乌龟，不敢言语，不敢对视。
在两人对话时从桌面上抽出一张白纸，皱皱巴巴的，上面还残留着上一个人在写过的简单计算式子，还有一些只言片语。
等到看不见人影，笔耕不辍的温盈澜才堪堪停下，笔尖在纸上停住，晕染出芝麻大小的印记。
温盈澜叹出一口气，一只手悄无声息攀上她的肩膀，犹如在暗处生长的藤蔓。
“小温？”试探的轻声悄悄附在她的耳边。
温盈澜后脑勺发麻，隐约生理性跳了几下。
脸上堆上一眼假的笑，恰到好处的无辜眼神望着，你甚至不愿说出那些话。
“嗯？怎么了嘛，姐？”
劝说的话在舌尖滚了又滚，不停变换着语音语调，韦姐报以一个安抚的微笑。
“和男朋友吵架啦？”
温盈澜做好的心里预设在一瞬间崩塌，狂风过境。
“没事的，我很开明的，不是要讲你，现在年轻人讲究自由恋爱嘛。”
安慰在温盈澜的心里雪上加霜，姐，你还不如讲我呢。
“姐，我们不是你想象中的——”
“诶呀我懂，那孩子看着就心高气傲，肯定是他有错在先。”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俩就像他说的那样，我们没关系。他，他认错人了。”
“是吗？”
“嗯，嗯嗯，千真万确。”
温盈澜双手交叉在小腹，身体左右摇晃着，两人棉服摩擦发出声响，一下一下的挠。
“好叭，不过女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其他别的都不说了，嗷。”
温盈澜倾倒在韦姐肩上，抑制住喊叫的冲动，蔫蔫的耷拉着脑袋。
韦姐低低的抖动肩膀，温盈澜自头感受着微麻的震动。
一只手轻轻顺着头发抚摸着她的脑袋，温暖的带着茧子的。
这个季节来旅游的人不多，更多的是返乡过年的人，偶尔处理几分网上订单，其他的就再没别的了。
其余时间温盈澜就待在前台，坐在位置上玩2048。
韦姐每次从隔壁五金店“扯大炮”回来，都给温盈澜带回来几颗阿尔卑斯糖，或者是哪家办喜酒之后的喜糖，她也照单全收。
韦姐重新梳好头，拿上前台左边抽屉里的车钥匙，向温盈澜交代说要去买菜，问她想吃什么。
“您随意，我不挑食。”
“不挑食很好，但是口味总分为喜欢的和不怎么喜欢的，想你吃到喜欢的呗。”
温盈澜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您来定，我想尝尝这边的特色菜。”
“行，那我看看。正好今天周五，要去把学校里那个小混蛋接回来。”
韦姐棉服拉链再往上提了些，补上话头，“我那孩子不争气，成绩吊车尾，小温你要是有空，帮我辅导辅导？”
“辅导作业还成，不过我不保证成绩咻的一下窜上去啊。”温盈澜打趣的说。
韦姐边说着那肯定一定的，边向门边走去，最后隐没在人潮里。
隔壁炸鸡店在做促销，店员录的话术从音响扩大，在温盈澜脑海重复不断萦绕。
“周五会员日，薯条可乐第二份半价，童子鸡限时促销，欢迎进店品尝。”
温盈澜静静擦拭着镜头，从来的那天就寄出的快递，今早快递小哥才打电话送来，一并签收的还有韦姐买的精华面霜和祛痘产品。
装上内存卡，温盈澜调出储存在里面的照片，都是一些随拍，从大学到近期的都有。
温盈澜垂下眼眸，凝着照片伫立良久，弯曲的脊背如垂柳般压低，一声低叹消散在喧闹中。
随后收起相机，把刚换下的旧卡装进收纳袋，重新投入核对工作中。
“咚咚”两声敲击木板的声音。
温盈澜抬头，左右环顾一遍。
没人。
幻听了？
她又低下头。
“咚咚”又两声。
温盈澜警觉的抬起头，眼睛睁大搜寻，先发制人地开口。
“谁？”
“我。”
小鸭子变成人了？人类是不可能发出这么劈叉的声音的。
一只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手指短短肉肉。
温盈澜站起来顺便松口气，不是小鸭子就行。
一株瘦瘦矮矮的小豆芽站在她面前，皮肤黝黑，衬托眼睛大而明亮，有些踌躇的看着她。
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看样子挺乖的，应该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吧。
温盈澜虽然平常不爱和小屁孩玩儿，但还是一个充满爱心的大姐姐。
“小—”
“阿姨，韦秋芳在吗？”
好吧，我还是很讨厌小孩子。
“……对，他现在已经回到这儿了，……看起来没什么事儿，……”
男孩坐在前台椅子上，手里拿着不知名辣条，眼睛直勾勾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游戏人物打斗的画面。
温盈澜把手机递过去，示意接听。
男孩恋恋不舍的从屏幕上移开视线一瞬，抽出一只手接过电话，“嗯嗯”敷衍着答话，不到半分钟就还给温盈澜。
温盈澜转过身，背对着他，收起和善的笑，回应两声后挂掉电话。
“你叫什么名字？”温盈澜双手抱胸，靠在前台。
“韦智豪。”
“你妈妈跟你说了吧，我是你的家教老师，从今天开始辅导你的学习。”
“啊？我妈没说啊。”男孩吃惊发问，不自觉提高音量。
“都要中考了，你妈妈很担心你的成绩，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她。”
温盈澜一脸严肃，作势要重新拨通电话。
“欸别别别，我信。”男孩赶忙阻止，假正经挪了下屁股，端端正正做好，又好奇的问。
“老师，那你给我补哪一科啊？”
“你哪科弱就补哪个。”
“那就补物理吧，我想补物理。”
温盈澜狐疑地看过去，又缓缓收回目光。
“行，你等我准备准备，我们就开始上课。”
“老师，我还有件事想问。”
“就是我现在归你管了，是不是你全权负责我的学习了？”
“有什么问题直说吧，我不告诉你家长。”
男孩脸上露出一抹喜色，而后又转为试探，莫名的纠结。
“那你能不能假扮一下我的家长啊？”
“老师让你叫家长去学校？”
“不是，”男孩脸皱成一团，“是老师要来家访。”
“求求你了老师，而且正好那天我妈要去接我姐，你帮我应付老师，我让我妈给你涨工资。”
男孩趴在桌子上，双手合十，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她。
“那先说好，以后你要听我的，听候我的吩咐，按我的命令行事。”
“好，那就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温盈澜眼咕噜一转，“顺便提一下涨工资的事儿，记住，是不经意间提起，我讲得很好的。”
“没问题，只要你帮我瞒过小宋老师，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温盈澜噗嗤一声笑出来，戏谑地瞄他。
“这老师这么可怕啊。”
“当然啦，我们都叫他‘小情侣阎王爷’。”
“噗哈哈，这什么称呼啊，敢情你是因为早恋被家访的啊，哈哈哈。”
“我当然没有，我是被冤枉的！”
“行行，你说没有就没有。”
“你别笑了，我们正好串通一下，别露馅了。”男孩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的，脸色涨红。
啊，衬得脸更黑了。
“你别笑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