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

    文裴是懂林汇的。

    她果然憋不住。

    虽说林汇准备了满满三大盒礼物一大早就要去学堂,但还是不免有些忐忑。

    她眼睛下带着点点乌青,看样子是兴奋了一晚上。

    临出门时,秦瑶光送她出门,努力了好几次,最后心一横,闭着眼睛视死如归地说:“姐姐!男人追你的时候说出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你不要信!”

    啊?

    林汇一时没反应过来。

    文裴仍体谅她是第一日,早早地坐在马车里。车旁站着纸人捏的随从,安安静静地随着一起等,等到了一头雾水的林汇。

    林汇一见到文裴就精神抖擞,不知是睡得少脑子没转过来还是因为兴奋造成的脱口而出,完全忘记了自己昨日还要卖关子的猜谜心态。

    文裴当然不会提醒她,他捏着一把小扇,看似悠哉实则内力翻起巨浪风波。

    “之前你说人和人之间,即使有着相似的命数,但因为曾经经历的不同在未来遇到事情所做选择也不同这一说法实在让我茅塞顿开。起初我不算同意,但来了京城后见了许多人,那日在赌场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没由来的想法。”

    “既然未来的选择是由过去决定的,那么过去一定在身上留下了什么。有了这种想法再看人就多了一些东西。这种东西在赌场里面十分明显,便是对面掷骰子的人,他想要掷大掷小,都会提前出现一些微乎极微的细节......”

    林汇语速很快,显然说到她最兴奋的地方了,“当然,普通人可能察觉不到什么,但我可是数年来在无数意外下存活至今的人。还记得我阿婆留给我的手册吗?为了更好更准确的躲开,我可是从小就会观察四周可能会天降倒霉可能,枫叶的树枝会不会断呀,床腿儿还能撑多久什么的,我一看就知道!”

    有了这种想法后,她就聚精会神地看掷骰子的人,来分辨此次的骰子是大是小,结果显而易见,她的准确率达到几近完美的地步,以至于后来被赌坊当成出老千揪住又如何脱身的事,便不必再提了。

    文裴思考了片刻,扇子掀开一道小缝,恰好能看到下了马车入学堂的人。

    “这个姑娘表情冷傲,是大家小姐。底下应该有两个庶弟,母亲不太受宠但掌权在手,连带着她也喜好什么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弟弟收拾服服帖帖的没什么大本事。”

    “这位兄台是个练家子,家中不喜练武偷着练的,他还报了今年的武举。”

    “这个妹妹是个庶小姐,目标是找个京城高门高户,但其实她庶小姐的身份也是假的。”

    “他是个纨绔,你别千万被他看起来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样子给骗了,不过这个不是通过能力看到的,是昨天我在花楼里碰到他啦。”

    司命早就将学堂里头的学生背景交予文裴,与此刻林汇所说大致竟大差不差,还有些秘辛大抵还需要仔细打听才能知道。

    “现在进去的这位姐姐......”

    她突然顿住。

    文裴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了?”

    “她会在今天晚上死去。”林汇缓慢地说。

    这句话的后果就是她差点被文裴抓走,做出上学第一天就逃课的壮举。

    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文裴叮嘱她有问题一定要及时告知,给了她手镯就是这时候用的,顺带用深得可以夹死蚊子的眉头来表示“你不要探索欲太旺盛”。

    林汇抬手抚平他的眉,一边嗯嗯啊啊地表示赞同,心里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这就进去探探虚实,一边又内心赞叹自己这个能力要是用得熟练了,保不准还有大用处。

    比如所谓男人的假甜言蜜语到底是什么想法?

    林汇还不知道自己人还没来,但前几日做的事已经在京城圈子里炸了锅。

    人一旦紧张过就很难再次放松下来了,文裴不妙的脸色还是让林汇心有余悸——才怪。她带着秦瑶光从将军府学来的资历,和一大堆礼物,抵达了学堂现场,正巧碰到大堂外站着的几位在说闲话。

    先前透过车帘看到的姐姐见林汇是生面孔,立马拉过来嘘寒问暖,林汇立即堆着笑扎进堆里。真扎进来了,才听到里头的人在说什么。

    “听说京城出现了个女魔头,是不是真的?”一名少年被围在中间。

    林汇面露不解,还是那姐姐解释道,梵音堂虽学堂分男女,但大门是一起的,听闻前几日有学子在京城被打劫,一时间大家都觉得新奇,便站在入门处等着,想要多听几句。

    原来如此,林汇心放下了大半——并没有!

    事情好像更棘手了,这位面善的姐姐,正是即将要在二月初二救下秦瑶光的关键人物,阮百花。而林汇刚刚还在断言,她今晚就要死了。

    林汇头皮发麻,她仔细打量起面前的人,面若桃花,唇边一点微红,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好似几日都未能安稳入眠。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林汇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阮百花后面,讨好似的摇了摇她的袖子:“我与姐姐一见如故,想坐在你的旁边!”

    阮百花家中独女,哪受得住娇娇软软的撒娇,当下满口称好。绕过一片竹林,便是十几个人围在一起,在最外圈的林汇只听到一点细碎的人声讨论,最为清晰的,还是人群中央那个公鸭嗓。

    “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啊!一定要报官把这个该死的魔头抓住才行!”那公鸭嗓慷慨激昂,嘴里全是仁义道德,和自己被打后如何英勇反抗,但现在这个声调明显不适合他,林汇只觉得他快要被自己的高音憋死了。

    “魔头除了打你,还干什么吗?”有人好奇地问道。

    公鸭嗓咋咋呼呼,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声音越听越熟,那张脸看起来也似曾相识,林汇瞧着瞧着,忽然两手一拍,她还真是见过的!

    不是她记性差,而是前几日既要关照秦瑶光,又要时刻练习自己的能力,她实在无法分出其他的心思来了。但这回正巧碰到,仔细回想一番,那记忆便就愈来愈清晰明了,更别说这少年正在高声提起,让她想忘记都难。

    是的,没错,支支吾吾过后,他又开始了,现在不是义愤填膺的喷唾沫,而是开启了自我吹捧式评书,与茶馆的说书先生只差一块惊堂木。

    “还好我人高马大,为人英勇,一下子就将她——”正在这时,高谈阔论的少年转过了头,先是看到了一向不对付的表姐,而后看到了表姐旁边站着的小姑娘。

    “她......她......她——”薛晨的声音突然像断了的车轴,卡住了。

    “她怎么了?”有人催促。

    薛晨说什么不肯再开口,一步一步向后挪,泛红的脸庞霎时间变得惨白。

    众人齐齐转头望向他看去的地方。

    林汇那双漂亮的眼眸眯了起来,缓慢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名女子只是走错了路路过了花楼的门口,在慌忙离开的时候被你认为是花楼女子,是你仗着喝了酒,不准人离开,还差点拖人上楼,这才被路过的我打了一顿吧?”

    “另外......”前头一句话说得太长了,她喘了口气,“我弟弟的刀才刚出鞘,你就晕倒了,拉着我衣角死活不肯松手,没看到十分英勇的模样。”

    她还在意呢!最后用剪刀剪开的衣角,那身漂亮衣服再也不能穿了!

    阮百花不由得看向薛晨,眼神跟着一横:“花楼?”

    那目光尽头的薛晨像只被掐了喉咙的公鸡一样哽住了,他动了动脚尖,企图退出人群,只是先前围过来讲话的人较多,他挤不出去。

    其他人才终于反应过来,薛晨自己犯了错,被路见不平的人打,反而还倒打一耙,自吹自擂,企图把自己美化成英雄。可惜英雄的唱台还没搭起来,就被掀翻了。

    阮百花几步上前,揪住薛晨的耳朵拉走他,免得他再丢人现眼。

    大家竖起耳朵,隐约能听见几句“出息了啊”“谁带你去的花楼”“给我回家跪着反省”......

    而林汇则被看热闹的人再度围了起来。

    “林姐姐,你来得正好,那花楼女子,好看吗?”有姑娘睁着好奇的大眼睛问,刚出口就被自家兄弟弹了额头。

    “姑娘家矜持点!”

    “我怎么不矜持了!林女侠的弟弟多大了?居然会用刀?”

    “林女侠家中还有姐妹吗?”

    “林姐姐快来,这是我们为你准备的见面礼~还有这座位,是老师专为你留的......”

    林汇低头看了看自己带来的马上被瓜分的礼物,收到的人无一不挤出微笑夸赞她。她感到好笑地摇了摇头,秦瑶光的担心多余了,想必学堂内今日就将她的名声打出去——一位神奇的女侠带着弟弟在京城行侠仗义什么的......

    “是我不成器的表弟。”阮百花收拾完薛晨,表情清爽地回来,她挽着林汇的胳膊小声说,“成天里不干好事,就一张嘴花言巧语哄得家里老人团团转。”

    说罢她无意识撇了撇嘴,看起来十分讨厌这位表弟。

    林汇浅浅地笑了一下,若有所思。那薛晨虽然是个纨绔,却是个极为胆小的纨绔,不像是会有害阮百花的胆子,那她在阮百花身上看到的死亡阴影,到底是什么呢?

    这么一分心,自然写不好大字,不仅如此,到了下午,她愁眉苦脸地发现自己的袖子上沾上了墨迹。她自小没上过学,自然不知还要再带一套备用衣服替换,而秦瑶光和文裴作为男子,也从未想过姑娘家还要这么麻烦。

    因此,等林汇穿着阮百花的衣服从小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心里头那点惋惜变成了愤怒,握着拳头的她眼睛里瞬间燃烧着熊熊火焰。

    到底是谁!是谁要害我最最最亲爱的百花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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