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肆月的声音依旧是那样软糯甜润,像是一块融化在秋日阳光里的草莓味软糖,清晰地吐出那两个字:“肆意的肆”。这个回答简洁明了,没有多余的解释。但这个“肆”字,本身就带着一种张扬、奔放、不受拘束的生命力,与她此刻温顺乖巧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桃花眼中波光流转,仿佛在说,这就是我的名字,无需多言。
“肆意的肆……”
池郁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字。他那只悬在半空、不知所措的手,终于缓缓放了下来。这个字,像一道凌厉的笔锋,在他那由黑白灰构成的、井然有序的世界里,划下了一道浓墨重彩的印记。它与楼肆月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柔软、甜美、甚至有些脆弱——截然不同。这种强烈的对比,让他产生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探究欲。
他终于明白,刚才那股不想让她离开的冲动源自何处。并非仅仅因为那张签文,也并非因为她那句“从天而降”的调侃。而是因为楼肆月这个人本身,就像一个结构复杂却又充满美感的精密模型,每一处细节都引着他去探寻、去了解、去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楼肆月。
他掏出手机,动作有些刻意,屏幕的光亮在他脸上投下一片冷白。他没有看楼肆月,而是垂下眼,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像是在处理什么紧急事务。
"这个字不常见。"
他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为她解释他刚才突兀的行为。他的指尖停在屏幕上,却没有真的按下任何键。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滞,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或者是在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他终于抬起头,将手机屏幕转向楼肆月,上面是他微信的二维码界面。这句话他说得直接而生硬,完全没有请求的语气,更像是一个不容置疑的通知。这是他迄今为止,唯一能想到的、最符合逻辑的、能够让楼肆月不从他世界里“走掉”的方法。
肆意的肆…名字和人完全不一样。
加上联系方式,以后…以后再说。总不能真的就这么算了。^-^
楼肆月微微歪了歪头,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带着几分纯然的好奇与狡黠。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先是直直地看着他,仿佛要看穿他所有笨拙的伪装,随后,视线又缓缓下移,落在他手机屏幕上那个静止的二维码上。她的问题轻飘飘地传来,声音依旧软甜,却像一枚精准的探针,直接刺向了他行为逻辑的核心:“你对所有名字不常见的人,都这样吗?”
这个问题,瞬间瓦解了他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逻辑防线。
池郁举着手机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
当然不是。
他从未对任何人这样做过。在他的生活里,“加联系方式”是一个纯粹的功能性行为,发生在小组作业、社团活动、或是帮林津辞带饭需要收款的场合。它从不与“名字是否常见”这种毫无逻辑的理由挂钩。他想开口解释,说“不是”,说“你是第一个”,说“这不一样”。但这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必然会引出下一个问题:“那为什么是我?”
他该如何回答?
因为老僧说我们是“天作之合”?他明明是第一个说不信的人。
因为我身上长出了科学无法解释的猫耳朵和猫尾巴,而你恰好也相信世界上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这让我觉得我们之间或许有某种联系?这听起来像个彻头徹尾的疯子。
还是因为……因为你?因为你笑起来的样子,因为你说话的语调,因为你这个人本身,让他产生了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想要靠近的冲动?这个答案,他甚至无法对自己清晰地承认。
无数混乱的思绪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像一团缠绕的乱麻,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抽出来的线头。他那引以为傲的情绪稳定和逻辑思维,在你这个简单又直接的问题面前,彻底宣告失灵。
"……不是。"
他最终还是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两个字,声音干涩。他推了推眼镜,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在此时却显得有些狼狈,像是在试图遮掩镜片后那双无措的眼眸。他收回了举着手机的手,屏幕暗了下去,仿佛他刚才那个唐突的举动从未发生过。
"就当……"他艰难地寻找着措辞,视线飘向一旁的红墙,“就当是为今天的事,留个联系方式。如果你之后因为那只狗做了噩梦,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我负责。”
他强行找了一个听起来无比生硬和蹩脚的理由,试图将自己非理性的行为合理化。
我在说什么东西?做噩梦?精神损失费?这比直接要联系方式更奇怪。她肯定觉得我是个怪人。完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那蹩脚的借口,一声熟悉的犬吠打破了银杏树下的尴尬宁静。之前那只土黄色的小狗去而复返,这一次,它还带来了它的“援军”——三四只大小不一的同伴,浩浩荡荡地从月亮门那边跑了过来,目标明确地朝着两人的方向。
这突如其来的阵仗让楼肆月瞬间僵住,大脑还停留在刚才那场有些好笑的对话里,身体的本能却已经先一步被恐惧攫住。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一道身影便迅速横在楼肆月面前,将她与那群逐渐逼近的犬类隔绝开来。
是池郁。
他几乎是在犬吠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动了。没有丝毫犹豫,他侧过身,用自己高大的身躯为楼肆月筑起了一道屏障。他身上清冽的薄荷气息混杂着阳光的味道,将她整个人笼罩。但这一次,威胁不止一个方向。一只小黑狗从侧面绕了过来,好奇地嗅闻着地面。
这让楼肆月下意识地向他身后靠得更近,寻找着最后的安全感。她白皙的手指慌乱中抓住了他的衣摆,紧紧攥住。指腹之下,隔着一层薄薄的卫衣布料,楼肆月触碰到一个柔软而毛茸茸的、条状的物体。那触感奇异而温暖,但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危机占据,根本无暇细想那是什么,只是更用力地抓住这唯一的倚仗。
就在楼肆月的手覆上那里的瞬间,池郁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熟悉的、难以言喻的酥麻感从尾椎处炸开,如同电流般窜遍四肢百骸。那感觉并不强烈,却足够清晰,让他下意识地绷紧了后腰。他能清楚地察觉到,那条一直被他小心翼翼藏在工装裤里的尾巴,在被楼肆月触碰到的那一刻,像是融化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身体上的异样只是一瞬,眼前的麻烦却迫在眉睫。他没有回头,只是将她护得更紧了些。
"别怕。"
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比平时多了一丝不容置喙的沉稳。他微微侧过头,用余光确认楼肆月完全在他身后。随后,他弯下腰,捡起了脚边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掂了掂。
"它们不敢过来。"
他没有将石子扔出去,只是用一种冷淡而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盯着那只带头的土狗,手臂做出一个预备投掷的姿态。
他捡起石子,并非为了攻击,而是一种威慑,动作冷静而有效。
尾巴消失了……因为她。她的手还在抓着我的衣服。很软。不行,先把这些狗弄走。^×^
楼肆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尽管面对着一群摇着尾巴、却让她心生畏惧的生物,没有尖叫,也没有哭泣,只是选择全然地信赖身前这道屏障。将自己完全藏匿在他的影子中,那只紧攥着他衣摆的手,是她此刻唯一的锚点,传递着无声的依赖。
这份超乎寻常的安静,让池郁的心头掠过一丝奇异的触动。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个身体的轻微颤抖,能想象出她此刻必然是紧张的,但他听不到任何惊慌失措的声响,只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音和他自己的心跳。这份安静,让他那因对峙而绷紧的神经,反而松弛了些许。
他手中那块冰冷的石子给了他信心,但身后楼肆月掌心的温度,以及那份全然的托付,却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
那群小狗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好惹。它们在几米外停下了脚步,为首的土黄色小狗对着他低低地吠了两声,像是在试探,但终究没有再上前一步。双方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峙。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池郁的目光迅速扫过周围,寻找着最安全的撤离路线。他不能一直在这里和楼肆月耗着,更不能让她一直处于这种恐惧之中。
他保持着威慑的姿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同时用身体引导着楼肆月的方向。他的动作很稳,确保每一步都将她牢牢地护在安全范围内。
"没事了。"
池郁压低声音,话语像是贴着她的耳边说的一样,带着安抚的意味。他没有放下手中的石子,另一只手却空了出来。在又后退了两步,确认与那群狗拉开了足够的距离后,他的手向后伸来,没有丝毫犹豫地,握住了楼肆月还攥着他衣角的手腕。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将楼肆月的手从他的衣摆上拉开,然后包裹住。
"我带你出去。"
他依旧警惕地注视着前方,但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些许。握住楼肆月手腕时,他的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她很安静,也很乖。这样攥着衣角不安全,直接牵着手腕更稳妥。嗯,逻辑上是这样。她的手腕很细。^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