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舟闻言打开手机发送文件，他正对面那块小小的屏幕亮起，光裸着上半身的蒙面帅哥映入眼帘。
他心脏狠狠一坠，装作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发尾遮掩下的耳根微微发烫。
“啊收到了。”
关胥思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十分自然地解锁手机查看文件。
数十条匿名投稿按照时间线清清楚楚地罗列在册，就连评论区所以雷同言论都截图整理完毕。
比她手忙脚乱查到的更详尽，更细致用心。
关胥思一目十行看到最后一页，所有矛头都指向一个和自己同IP的个人账号。
她认识那个人，和自己同窗近四年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大学舍友——万怡。
“这个人是我前公司的自媒体运营实习生，之前公号私用，给公司造成了很大一笔损失，上周刚被辞退。”
遇舟低沉磁性的声线在耳边沙沙地摩擦，关胥思视线在那个ID上停留许久，终于开口。
“整理出这份证据一定花了不少时间和心思，我先替兔兔道谢了，有机会请你吃饭。”
关胥思攥紧手机，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气的浑身发抖，又觉得万怡自作聪明到了可悲的地步，突然觉得有些没必要。
“你们前公司的实习生月薪是多少？”
遇舟愣住，他认为万怡在网上鼓动和造谣的言论已经达到足以量刑的地步，只要“兔兔拿五杀”想，随时可以追究到底。
可她为什么问了这么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日薪两百，在整个杭城来说，算是很不错的待遇。”
这岂止是不错，简直比自己找的那些月薪三千还单休加班的小公司好一百倍。
关胥思心口堵得慌，她知道万怡一直都很优秀，校内大小比赛奖项数不胜数，还常常翘课外出实习。
要说整个宿舍谁最容易进大公司，找到好工作，那肯定非她莫属。
可是这么优秀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害自己？
“贵司待遇这么好，没能留下来是她的损失，”关胥思喃喃道，“还是要谢谢你。”
遇舟回答：“不客气，你刚刚说过，要替主播请我吃饭。”
“嗯……嗯没错。”
正事说完就没了话题，两个年轻人面对面坐着，彼此都有些无言的尴尬。
关胥思低头嘬两口星冰乐，又挪动脑袋摆弄两下手机，就是不敢抬头注视眼前的遇舟。
“你可以和兔兔商量是选择报警处理，还是和当事人私了。”遇舟看出她的纠结，友好建议。
“你应该也是H科大的应届生吧？虽然我不清楚二人之间有什么纠纷，但她的行为已经触碰到法律底线，也对当事人造成了很大损失，公事公办比较妥当。”
关胥思抬头看他，眼眶发红，“其实我们俩之前是好朋友的，只是后来，大家考研的考研，实习的实习，突然就有什么东西变了。”
“我不会代替任何人原谅她，只是会有点难过。”
关胥思低头极力克制喉咙被哽住的不适感，眼泪啪嗒啪嗒在桌面上溅起小水花。
一张洁白散发着香气的纸巾推到眼前，遇舟不紧不慢地说：
“公众人物往往会受到比普通人更多的关注和评论，这是他们获得关注时，需要相应付出的代价。
兔兔拿五杀是个很厉害的女主播，游戏技术在线，直播风格幽默风趣，就算有人黑她，同样也会吸引到更多喜欢她的人。”
关胥思捏起纸巾吸鼻子，眼眶溢满水花看着他。
遇舟朝她微笑，“还有你，也是个很热心的女孩，我相信你们都会好起来。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帮我把这番话转交给兔兔，我算是她的半个粉丝。”
关胥思感觉心脏被人温柔地捏了一把，有些发酸，又很温暖。
兔兔收到了，她想。
“谢谢你，遇舟。”关胥思撒娇似的回他，“我有机会一定要替兔兔请你吃饭。”
“择日不如撞日，要一起吃晚饭吗？”
关胥思敏锐地察觉到他宽厚的肩膀微微放下，似乎松了口气。
她刚要一口应下，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电提示，BGM是前几年的古早动漫《罪恶王冠》主题曲。
“so, everything that makes me whole，
今君に捧げよう……”
（那么,将构成我的一切，此刻全都献给你……）
遇舟挑眉，为王的诞生献上礼炮？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关胥思单手关掉铃声，脸上溢满水蜜桃的颜色，边用纸巾擦脸边离开座位。
是辅导员打来的，关胥思昨天报警后，警方通过内部系统做了初步调查，来学校进一步了解情况。
目前只能初步判断背后的投稿人，以及小部分评论出自同一人之手，警方也已经和对方取得联系，还未收到回复。
关胥思一口应下，大脑清明不少，表示自己有对方网暴的证据，可以当面对峙。
双方商讨完毕，关胥思挂断电话风风火火地回到咖啡厅，端起喝了剩下的星冰乐一饮而尽。
“抱歉，临时有急事，我得回学校一趟，忙完这阵子一定请你吃饭。”
遇舟笑着应下，二人见面不超过半个小时，这顿饭关胥思提了三遍，看来不吃是不行了。
临走前遇舟起身叫住她，整个人小山般升起，挡住背后一片灯光。
“还有机会一起打游戏吗？”
关胥思看着眼前的大片阴影，这才注意到自己和对方的身高差距有多大。
她需要抬头才能和遇舟对上视线。
或许是麻烦事得到解决，关胥思语气雀跃，留下一句“晚上等我叫你上号”，随即小鸟似的飞走了。
H科大校园，桂花馥郁芳香涌入鼻端，校门边上的中华木绣球花团锦簇，一片春意盎然。
关胥思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像现在这样，在学校悠闲地散步了。
从她开始备战考研，直到落榜找工作，每天都活的浑浑噩噩又高度紧张，生怕稍有差池人生就立马完蛋。
事实上，就算被全网黑，她也没有完蛋。只要找到解决方案就好，有情绪是正常的，也是可以被接纳的。
事情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关胥思一路走到辅导员办公楼下，途径被吃瓜同学频频侧目的警车，径直上楼。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门缝里传来女生小声的啜泣声，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看来万怡比自己来的还要早。
关胥思在门口站定，看了眼母亲询问事情进度的消息，推说自己可以解决，让她在家里安心等待结果。
再抬眼，关胥思拨弄额前凌乱的碎发，眼眶发红推门而入。
“老师，人来了吗？”
被万怡哭得头疼的辅导员和警察循声望去，就见身材娇小的女孩一脸憔悴，嘴唇惨白地强撑身体走进来。
是啊，临近毕业还被同学网暴，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
“已经到了。”
辅导员起身搀着关胥思的胳膊坐下，顺便倒了杯温水。
“她坚持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对于网上的言论并不知情，”说到这，辅导员捏捏眉心，“但是你深夜打游戏确实影响了她第二天的工作，这才导致她失去转正资格。”
关胥思先是不可思议地看向万怡，嘴唇颤抖地端起水杯，清澈的液体在她手中泛起层层涟漪。
看起来真是被伤透了心。
事实上，关胥思被气坏了，她没想到万怡会这么厚脸皮。
明明是她违反公司规定，偏偏倒打一耙，非要说成是别人打游戏害的。
“老师……警察叔叔，真的是她吗？”
关胥思小声开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们俩当了四年的舍友，大三之前经常一起吃饭。”
警察和辅导员眼中满是不忍。而万怡早就停止哭诉，坐在另一边的板凳上，嘴角向下冷眼看她演戏。
关胥思每天看起来那么没心没肺，她不信对方会为了这种小事伤心难过。今天坐在这里哭，只是想要博取他人的同情罢了。
但看着她这么惨，万怡心里又十分痛快。
“万怡，那些事真的是你做的吗？网上那些抹黑我的话……还有，骂我的，说我，说我……是婊……”
关胥思伤心到失语，放下水杯拿出手机给她看。
“好了，都冷静一点，我们今天来就是解决问题的。”
警察也被两个女生哭得头大。
他们来之前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本以为是一件普通的网络暴力事件，结果当事人双方还是同窗舍友的关系。
“我没错，都是她咎由自取。”
万怡生硬拒绝，板着脸看向哭啼啼的关胥思。
她最讨厌她那副可怜的样子。只要关胥思在的地方，所有人都会最先关注到对方，明明自己比她优秀千倍万倍。
“现在不是你有没有错，是你在网上发表的那些言论对他人造成了极其严重的伤害。”
警察不威自怒，“一旦当事人有任何想不开的地方，出事了你来负责吗？
跟我在那里嘴硬没有用，犯罪事实都是讲究证据的，你以为我们跑到学校来和你空手套白狼来了？”
一听警察提到“犯罪事实”，万怡全然没有先前倨傲的样子，脸色铁青在椅子上坐立难安。
到底是刚步入社会的年轻大学生。
警察和同事使了个眼色，接着说，“也就是你舍友心态好，还没有造成什么悲剧。有什么困难就找警察叔叔，能解决我们都会帮你们解决的。”
关胥思被逗笑，眼含泪花勾起嘴角，“谢谢警察叔叔。”
“那你们拿出证据。”
万怡还在嘴硬。
辅导员刚伸出手准备说和，转眼捂在脸上，长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