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李润蹙眉,向一旁的拐角处看去,明明暗暗的光影中,一个女人的身影影影绰绰地在火把明灭中闪示。
“是小人。”那人的面目清楚了一些,逐渐地从阴影中显露出来。容色清秀,高颧骨,目光格外精神,看着倒是一副正派———是妍伊宫中的内人,张令望。
说来也是巧,当初妍伊封为宁嫔时,李润亲手替她安排了手下服侍的宫人,张令望便是其中令他印象最深的存在。
因为她的姐姐张令闻,也是妍伊宫中宫人,一向老实,不如她机巧,因此她给人的印象也特别时刻。妍伊待她和对其他宫人无甚区别,平日里最信任的人不过就是玉壶。所以,她机巧归机巧,倒是并未在宫人里特别排上号。
“你刚才说,宁嫔?”李润的语气危险地扬起,语气中充满了不信任,口气也比平时的温和带上了些许冷冽。
“是。”张令望丝毫不惧,“那毒,是方才那些人中,一个叫尹子具的人下的,他的妹妹,是御膳房内人,尹子静。他如此作为,不仅是替她妹妹报仇,也是替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尹子静?”李润细细品味其中话语,随即不免哂笑:“那个以复仇之名推即将临盆之人的尹子静?”
全场一时间沉默了一瞬。
“子静不是以复仇之名!”地上的一名刺客激动起,奋力抬起头来,想摆脱身边禁军的控制。他抬头的一瞬间,妍伊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令人心惊的瞬间的信息———那人真的有八分像尹子静。他大声说道:“子静是个好女孩!她做事从来都自有她的道理。她不会做主上所说的这种事。这个女人——”,他伸手指向妍伊,“她是条毒蛇!她害的宋淑仪小产,好让她生的孩子有机会成为元子,然后接下来她又讨好中宫殿,希望中宫能够支持她和元子,并且她还以卑贱之身肖想中宫之位,希望有一天对中殿取而代之。子静正是无意中得知这些事情,被她知晓,所以趁她出宫探亲时派人威胁。我母亲出于义愤拼命守护,被她派去的人误杀,甚至还害死了我的弟弟!子静正是因为目睹了这一切,才要推倒这狠毒的女人。而我,也是为了复仇,才向她的女儿下毒!她如此狠毒,我也想让她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哦?”李润举起那块糕点,“这么说,如果你所在的会众,若是没有选择在今晚刺杀我和惠和公主,你怕是还没有这个机会吧。如果没有这场刺杀,你打算怎样报复宁嫔?”
那人一愣,随即笃定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那么,你是想在宫外对宁嫔的家人下手了?”
“是。”那人说着,面容因愤恨而有些扭曲。
李润仔细地看了她好一阵子,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张令望:“你刚才说,宁嫔设计让宋淑仪小产并染指中宫之位?”
“是。”
“证据何在?”李润语调平稳,话语中却藏了一股锋芒。
“在淑仪娘娘的脉案上。”张令望说道。随即将随身保管的一张医案取出,让禁军转呈于李润手中。
李润展开一看,原来是宋景月小产,医官诊治的那份医案。
上面清楚地记载了宋淑仪不知自己怀孕,所食用的伤胎之物。
还有宋景月怀孕的月份。
除此之外,张令望又递上一物,是一袋子的铜钱。
“太医署一名医员早就发现淑仪娘娘怀有身孕,故而将此消息透露给了宁嫔。宁嫔将这一袋钱,作为酬劳,让这位医员帮她,给淑仪的医案做了处理,让宋淑仪只以为是自家积食引得身体有异,所以吃了一些调理脾胃甚至活血化瘀的食物,这才引发了小产。”张令望一字一句说着,句句敲击着在场相关诸人的心。
“可是宁嫔的品行,宫中早就有目共睹,上一次流言而起时,分明是中殿娘娘查实了此事与宁嫔无关。”吴昭仪雅真开口道,“中殿娘娘查访之事,无人不知,当时的情况,能有猫腻的情况,甚少。中殿娘娘都查之无事,怎么到了张内人手里,便是有事了呢?”
“何况,”雅真顿了顿,继续说道,“张内人又有何立场私下查案,并将中殿娘娘的查明的真相,任意翻案呢?”
“是啊,张内人有是为何以一己之力特别关注此案,并且掌握比中殿娘娘还要多的资源得出这样的结果呢?”在一旁冷眼看了许久,迟迟未曾出声的嘉康翁主发话了,“这可不是宫人之间的竞争啊,张内人。”
张令望跪拜于地:“主上,无论此事小人如何,但此事确是小人查得,证据也确凿。这医案都在此呈上,确信无疑,小人也并没有胆子和能力伪造这些东西来构陷嫔妃。请主上明察!”
李润沉默了一阵子,示意一旁的人将张令望手中东西呈上来,医案确实是太医署的纸与墨迹,一切不曾作假。但张令望的证词也确实存在漏洞。
这样明显的东西,怎么可能在中殿在宫中大规模的排查下成了漏网之鱼?
这两者,又究竟怎样融合并自圆其说呢?
看着情况陷入了僵局,张令望再度开口:“宁嫔狡诈,此证据确实,无论如何都不能视而不见……”
“那张内人的意思是,中殿娘娘的彻查徒有虚名了?”嘉康翁主打断她的话,回道,“中殿娘娘行事得体,却不如一个内人明察秋毫?这样的大事竟然视而不见?”
张内人一时结舌:“这……”
“主上认为,此事该如何解决?”在座上,冷眼旁观了许久的大妃发话了,“中殿确实处事向来不偏不倚,谨慎小心,宁嫔一事,孰是孰非,主上可有判断?”
李润冷静道:“我自然是相信宁嫔的。” “ 但张令望所言,也并非全是空穴来风。”大妃说道,“宁嫔一事,究竟有没有,也是飘忽不定啊。”
“宁嫔,你认为呢?”座上大妃看向座下的宁嫔。
“妾自然还是那句话,清者自清,妾并未做过这些。”妍伊坚决道。
一时间,全场陷入了沉默中。
此事,究竟该如何处理?
“是疑罪,就按疑罪处理吧。”李润最终下了决定,“着,废去宁嫔位分,回到其私宅禁闭。明日启程。”
“至于中殿。”李润面色疲惫尽显,“今日受惊,就寻个稳妥的医官照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