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妩其实不太想让进,毕竟她这会儿才刚醒,而且跟之前穿成戚府嫡长女自带出厂记忆不同,她都在脑子里搜刮遍了也没能找出一星半点儿有关现在这副躯体的身份信息,纯纯两眼一抹黑甚至都不知道自个儿姓氏名谁,毫无准备之下万一露馅了可咋搞。
不过转念一想戚妩又淡定了。
灵魂又非实体,除非亲身经历,否则怕是谁都不会相信世上竟还有换芯这种荒诞且离奇的事情,就算觉得她言行举止不对劲也难以找到切实证据证明,别问,问就是一觉睡醒间歇性失忆。
戚妩觉得问题不大,而且总不可能一直躲着不见人吧,越是遮遮掩掩才越叫人怀疑,秉持着只要我打死不承认你就拿我没办法的摆烂心态,戚妩很快就做出回应:“行,进来吧。”
戚妩: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演技了,不就是装男人吗,我可以!
...
装饰豪华的寝殿内烛火摇曳,从窗外看模糊如细碎星点,靠近窗台的紫檀雕瑞兽八仙桌旁,有两道人影一站一立。
看着对面只披了一件外裳,大刀阔斧歪坐在椅子上,打从自己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只盯着他一脸若有所思模样的自家王爷,封阳心里有些怪怪的,总感觉似乎有哪儿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来,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谢天谢地,王爷您可算是醒了!”
识趣地没提方才见到的“对镜欣赏”尴尬一幕,在戚妩莫名其妙茫然目光中,就见封阳放下托盘,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神情激动语气哽咽:“王爷,您已经昏睡三四个时辰了,您要再不醒属下我可真是要急死了...”
“王爷您也是,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呢,偏要逞强硬抗给自己拖到发高烧撑不住晕倒,天知道您今儿一头从马上栽下来的时候给属下我吓成什么样了,得亏追风反应快,不然一蹄子踩下来您还得再折两根肋骨。”
封阳痛心疾首,絮絮叨噼里啪啦如倒豆子般一通输出:“大夫说您是因为伤口余毒未清,加上前两天淋雨受了风寒,连日奔波下来就算是铁打的身子骨都吃不消,属下早就劝您别着急赶路先好好将养身体,您偏不听,还嫌属下唠叨,但属下这也不是为了您好么...”
“对了王爷,您肩上的伤大夫已经重新处理过了,属下先给您换个药。”
说着说着封阳就跟变戏法似的不知打哪儿掏出一卷纱布与一个小瓷瓶,作势就要上前给戚妩扒衣服上药,然而还没等靠近就被紧急叫停:“不是,你先等会儿。”
“咋了,王爷?”
封阳停下,不解眨眼。
戚妩瞅他,见封阳跃跃欲试满脸殷勤,她轻咳一声,微微坐直身体,双手交叉屈肘置于桌面,目光落在封阳身上,神情镇定,慢条斯理:“上药的事情先不着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啊?”
封阳一愣,见戚妩神情颇为严肃,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不自觉就正了脸色,连身体都站的笔直,信誓旦旦:“王爷您尽管问,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算现在无法立马回答,但您放心,只要给属下一日,啊不,一个时辰,属下一定给您查的明明白白!”
“这倒也不至于,”戚妩随口:“基础问题来的。”
封阳稍微放心,不由好奇:“您想问啥?”
“你谁?”
“哈?”
确实是基础问题,基础到封阳差点怀疑是自己耳朵出问题,直接就给他整不自信了。
只见封阳瞬间就瞪大了眼,下意识伸出手指一脸懵逼指着自己,结巴重复:“您,您是在问属下我是谁?”
“我,封阳啊,您亲自从死人堆里救出来,跟着您上刀山下火海从边关到盛京十年来不离不弃最最靠谱且贴心您最最信任的第一亲卫封阳啊,不是吧王爷,您不会是发烧烧糊涂把属下我给忘了吧...”
将封阳大惊失色震惊表情尽收眼底,戚妩作势叹气,一边揉掐太阳穴,一边模棱两可回应:“或许是高烧后遗症,总觉得脑子还有点晕乎,许多事情一时想不起来。”
“啊?怎么会这样?”
一听这话,封阳立马急了:“属下这就去叫大夫。”
“不用。”
眼看封阳就要往外冲,戚妩立马把他叫住:“不必小题大做,你简要说说就行。”
见封阳面露犹豫,戚妩敲了敲桌子,沉声补充:“有些事情不能向外宣扬,你懂的。”
“懂懂懂!”
封阳瞬间恍然,连连点头。
见将人唬住,戚妩调整了一下坐姿,不着痕迹转移话题:“对了,你方才说有要事通禀,具体什么事?”
“嗷嗷对,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封阳一拍脑袋,赶忙回道:“前几日半道上截杀咱们的刺客里有个跑了的漏网之鱼属下已经抓到了,就关在地牢里,但因为是死士,暂时还没问出东西来,不过依属下看,八成是安阳伯府魏家下的手。”
“个娘希匹!”
封阳啐了一口,面露愤愤:“还没找他们算账呢他们竟自个儿送上门来了,还胆敢派凶行刺,甚至连在刀上淬毒这种阴招都使得出来,得亏王爷您反应快避开了要害又出于谨慎及时服用了解毒丸,不然只怕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但回忆起当时遇刺场景,封阳还是忍不住一阵后怕。
王爷自掌权辅政以来因手腕太过铁血强势一向为人诟病在朝中树敌颇多,欲除王爷而后快的人不在少数,他此次随王爷出京办事,不知是谁暴露了王爷的行踪,一路上埋伏刺杀就没断过,好在都有惊无险的避过了,然而百密终有一疏。
五天前,他们在回京路上遭伏,对方并没有跟先前一样大张旗鼓派出大量刺客,而是派出了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童,在他们经过的时候假装不经意闯入他们行进路线并不慎跌打,关键他们是骑的马,眼看女童就要被马蹄踩中,千钧一发之际是王爷飞身下马救人,却不想这一救正好掉入贼人陷阱。
那哪儿是什么女童,分明就是伪装成稚童的侏儒刺客!
糟糕的是当时被王爷救下的刺客距离王爷仅咫尺之遥,骤然变脸拔刀,就算沙场征战多年身手矫健如王爷一时也来不及脱身,虽避开了要害但还是不慎被刺客划伤了肩膀,当时以为没什么大事,就只简单包扎了一下,却不想那刀口是淬了毒的,尽管及时服用了解毒丸,但还是有部分余毒渗入体内,要不然也不会因为只淋了点雨就引发风寒高烧昏迷。
身为亲卫,封阳对于王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遇刺受伤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颇为自责。
越想越来气,只见封阳目露凶光,二话不说就开始撸袖子,清秀的娃娃脸尽显凶神恶煞:“王爷,我看这帮人是真要好好收拾收拾了,老虎不发威真当咱好欺负呢,只要您发话,属下立马带人去安阳伯府抄家,保证他个片甲不留,再提着安阳伯的脑袋来给您请罪!”
封阳:管他有没有证据,鲨了!统统鲨了!
戚妩刚回神听到的就是这凶残无比的一句,她下意识:“法治社会,不要总是喊打喊杀,要学会用爱感化。”
封阳:“?!”
“哈?”
封阳卡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看戚妩的表情就仿佛是见了鬼,脱口而出:“王爷,您没事儿吧?”
用爱感化....哈哈哈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好听的笑话,王爷怕不是忘了自个儿当初在金銮殿上咔咔乱杀砍大臣如砍瓜的凶残事迹了,不带这么睁眼说瞎话的,良心不会痛的吗。
对上封阳茫然震惊中夹杂着质疑的眼神,戚妩镇定:“本王的意思是要师出有名,朝廷又不是本王开的,先拿证据,再走程序,省得叫人诟病影响本王声名。”
戚妩面上看似淡定,心中却差点发出土拨鼠般的尖叫,如果说之前还对自己目前的身份存疑,那在听这位自称原身的亲卫介绍完刺杀事件始末后,她已经成功搞清楚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信息,总结下来就一句——
真特么牛.逼!
尽管从寝殿布置就能看出这副躯体的原主人多半非富即贵,可万万没想到居然能“贵”到这个地步——
摄政王,蔺绥之。
作为穿过两次,继承了戚府嫡长女全部记忆的人,戚妩对大雍朝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但也不算一无所知,尤其是大名鼎鼎的摄政王蔺绥之。
摄政王蔺绥之原姓萧,乃高宗皇帝第七子,后过继给了异姓王南平王蔺钊,一直随南平王镇守边关,直到八年前南平王战死,年满十八岁的蔺绥之袭爵,一年前,与他同父异母的亲哥,也就是先帝承平帝病重,临终前托孤封他为摄政王总揽超纲辅佐三岁的小皇子登基,可以说是正儿八经天潢贵胄真大佬,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那种。
戚妩: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一步登天”?突然就感觉到压力了呢!
不知道戚妩心中想法,在听到她说要师出有名怕影响自己声名后,封阳的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他很想说,王爷您现在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能直接给小孩儿吓哭的那种。
虽然没明说,但封阳的表情已经诠释一切,戚妩嘴角轻抽,既然已经知道这具身体主人的身份,她自然也想起了那些“传闻”。
什么心狠手辣残暴不仁,挟持幼主把控朝政,才刚上任摄政王不过一年,死在他手上的官员就已不下二十,其中甚至不乏皇亲勋贵,就这么说吧,民间小孩儿要是哭闹不休,只要说一句小心被摄政王抓走,再调皮的小孩儿也能瞬间噤声变乖宝。
戚妩:很好,扮演的难度又大了呢!
“王爷,刺客那边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封阳搞不清楚戚妩的想法,只以为她是要找证据,不由发出邀请。
“先不急,等明天吧。”
戚妩摆手婉拒,她可没有大半夜看刑讯听惨叫的兴趣。
“可您明日还要上朝...”
封阳是打算今天撬开刺客的嘴,那样王爷明日就能顺利成章在朝堂上发难大杀四方。
“不去。”
戚妩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笑死,朝臣们她一个都不认识,上朝去干嘛,阿巴阿巴当哑巴吗?
“那陛下与太妃那边...”
“不见。”
“啊这...”
万万没想到自家王爷醒来居然开始摆烂,封阳迟疑,忍不住问:“那您明日是预备...”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
戚妩觑他一眼,回答的那叫一个淡定:“伤势未愈需要休息,朝政之事容后再议。”
戚妩:都摄政王了,谁还天天上班呐!
“可...”
见戚妩一副理直气壮表情,封阳傻眼。
“行了,你先下去吧。”
不给封阳再次发言的机会,自觉一下子信息接受太多需要时间消化的戚妩毫不客气开始赶人:“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本王累了。”
见戚妩已经起身往床边走,作势要继续睡觉,封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那个胆子阻挠:“...好的,您先歇着。”
“对了。”
“王爷,您还有啥吩咐?”
以为戚妩改变了主意,已经半只脚迈出房门的封阳惊喜转头,然后就听里头传来一句:“明早别吵吵,本王要睡到自然醒。”
封阳脸上刚扬起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耷拉了下来,有气无力:“...好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