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T大男寝。
许霁的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林方好的好友验证界面上，已经整整三个小时。
他坐姿笔挺，黑衬衫最上方的纽扣严谨地系紧，仿佛不是在宿舍，而是在学术答辩现场。修长的手指搭在膝盖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像是在等待某个实验数据的临界点。
室友范纪尧瘫在床上刷论文，余光瞥见许霁这副模样，忍不住“啧”了一声。
许霁动了一下，结果只是松两颗纽扣。
“不是，老许——”他一个鲤鱼打挺翻下床，趿拉着拖鞋晃到许霁旁边，歪头瞅了眼他的手机，随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什么文献值得你一动不动盯三个小时？难道是《论如何高冷而不失礼貌地通过师妹好友申请》？”
许霁面无表情地锁屏，声音冷淡：“数据处理。”
“得了吧你！”范纪尧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拇指往上一划，屏幕亮起——
【您已通过“林方好”的好友申请】
范纪尧瞪大眼睛，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笑：“我靠！许霁！你**在这儿坐军姿三小时，就为了卡点通过人家好友申请？！”
许霁脸色不变耳根微红，伸手就要夺回手机，范纪尧却灵活地往后一仰，手指飞快地划开聊天记录，随即表情更加精彩：“‘文献已发邮箱’？就这？！你平时在实验室指导本科生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吗？”
许霁绷着脸，声音冷静：“学术交流，简洁高效。”
范纪尧翻了个白眼，把手机丢回给他，抱臂往桌沿一靠，挑眉道：“装，接着装。是谁在组会汇报PPT最后一页藏了个‘LIN’的荧光标记？现在搁这儿跟我演性冷淡？”
许霁沉默两秒，忽然抬手松了松领口，那颗严谨扣到顶的纽扣终于被解开，露出一截冷白的锁骨。他往后一靠，懒散地陷进椅背里，终于泄出一丝痞气，嗤笑一声：“你懂什么。”
范纪尧抱臂：“我是不懂，但我至少不会在通过人家好友申请之后，发一句跟自动回复似的‘文献已发邮箱’。”
许霁眯了眯眼，忽然从抽屉里摸出个棒棒糖，拆了包装叼进嘴里，糖球在齿间磨得咯吱响，语气散漫：“急什么，这才刚开始。”
范纪尧：“……”
得，这人切换模式了。
刚刚还一副高岭之花不可亵渎的样儿，现在又恢复成那副懒散不羁的德行，仿佛刚才那三个小时的“军姿待机”是范纪尧的幻觉。
范纪尧摇摇头，正准备回去继续瘫着，余光却瞥见许霁的电脑屏幕——
浏览器历史记录里，赫然列着一排搜索记录：
【如何自然地和师妹展开对话】
【第一次聊天发什么不显得刻意】
【学术交流如何避免尬聊】
范纪尧沉默
他缓缓转头，看向许霁。
许霁面无表情，“啪”地合上笔记本。
范纪尧深吸一口气，诚恳道：“老许，说真的，你要不直接去表白吧，我怕你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因为‘如何优雅而不失礼貌地给师妹递移液枪’而纠结到猝死。”
许霁冷冷扫他一眼：“滚。”
范纪尧举手投降，转身往回走，嘴里还嘀咕：“行行行，我滚，您老继续装……哦对了，提醒你一下，你电脑没关，搜索记录还挂着呢。”
许霁：“……？”
他猛地低头，发现笔记本根本没合紧，屏幕还亮着，那排搜索记录大剌剌地摊在那儿，仿佛在无情嘲笑他。
许霁：“……”
他缓缓抬手，捂住脸。
翌日。
晨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洒入办公室，林方好推门而入的瞬间，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咖啡的苦涩扑面而来。
落地窗前，许霁正单手撑着办公桌俯身签字，黑色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白衬衫束进窄腰里，衬得肩线格外利落。听到动静，他掀起眼皮——
四目相对。
林方好指尖猛地掐进资料袋。昨晚那条隔了三个小时冷冰冰的【文献已发邮箱】突然在脑海里炸开。
“许师兄，早。”
她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嗯。”
钢笔在纸面划出最后一道锋利的尾勾，许霁直起身：“陈教授苏黎世学术会议，今早六点的航班。”他摘掉银丝眼镜揉了揉鼻梁，“未来三个月，我代管课题组。”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锁骨投下细密光斑，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摘眼镜、皱眉、揉鼻梁，就跟触发了什么连招一样。林方好突然想起李理的警告：“这种高岭之花最会拿腔作势！”
“嗯，好。”
“毕业论文怎么样了？”
“方向确定了，跟课题组的有点联系。”
“嗯。”
林方好等了一会，估摸着许霁没有什么话要说的了，她很自觉地走到自己工位上开始整理资料。
许霁旁边那个之前一直没人用的办公桌应该就是他的吧。
两人工位离得远，几乎是两个对角，林方好悄悄松了口气。
这个师兄奇怪又神秘，不管是真的给她下马威还是装腔作势，能离远点最好。
林方好将最后一沓资料塞进档案柜，用标签标记好要用的地方。办公室安静得过分，身后三米外的工位仿佛无人区——许霁已经很久没发出声音了。
她起身正打算去实验室，转身却呼吸一滞。
许霁正以一种近乎艺术品的姿势仰躺在工学椅上。修长的双腿一伸一曲，黑色西裤绷出充满张力的线条，左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右手手背虚盖着眼睛，喉结在敞开的领口处缓慢滚动。阳光穿透百叶窗，在他鼻梁和下颌线投下分明的光影分割线，连微微滑落的衬衫领口都像精心设计过。
确实很赏心悦目，但是，林方好嘴角抽搐。
好刻意啊……
这是在干嘛，拍画报吗？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的错觉，林方好好像看见许霁的唇角勾起了一点弧度。
他的指尖微动，似乎马上要有什么动作。
林方好连忙垂下眼，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许霁睁眼就看见对面的小师妹，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身前桌上的咖啡杯看。
“啊这个。”他一下子坐起来，安静了两秒，轻咳一声，又恢复一副面瘫的样子。“这个咖啡是范纪尧的。”
林方好抬眼看他，许霁已经重新微微靠回椅背，神色如常，只是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扣了两下，又很快停住。
林方好点点头没说什么，带着资料去更衣间穿实验服。
林方好刚带上门，办公室另一侧的玻璃门就被推开。范纪尧拎着笔记本电脑晃进来，额前的碎发还带着点汗湿。
“老许！”他抬手打了个响指，“你好早——”
许霁头也没抬，随手将桌上那杯咖啡推过去：“归你了。”
范纪尧一愣：“啊？这不是你常喝的吗？”
“以后都是你的。”许霁语气平淡，指尖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屏幕上的文献页面迅速滚动，“我不喝咖啡。”
“那你喝什么？”
“茶。”
隔壁的更衣室，林方好正在群里跟室友吐槽。简单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把资料往柜子里放好，刚拿出实验服。
更衣室的门开了又关，隔壁的位置站了一个人。
实验服只是个套在外面的白大褂，更衣室准确来说更像是个存放衣物的有些许小隔断的大通铺，并没有讲究到分男女。
林方好刚穿好实验服，磨砂玻璃隔断被轻轻扣了两下，她停住动作。
“九点前要把LB培养基配好。”是许霁。
“好，知道了。”
磨砂玻璃映出两道模糊的身影，许霁系扣子的手忽然顿住——透过玻璃缝隙，能看见林方好哼着歌正把长发梳成丸子头，露出一截暖白的后脖颈，一颗红色小痣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他沉默着盯了几秒，忽然转身面对墙壁，把领带扯松半寸，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泡实验室的生活说不上太好，但感兴趣但话其实也算有趣。
林方好是享受做实验的，她大一时就自己申请进了实验室打下手，为了进陈教授组还提前很早进组科研实习，来得早走的晚，她也没觉着有多辛苦。
但今天……
她悄悄看了眼不远处操作台前背对着她的人。
大神、导师得意弟子、大师兄、博士、脾气古怪。
简直buff叠满了。
哦，现在还有一层，是她林方好的临时导师。
另一个叫范纪尧的师兄她倒是还算熟悉，性格挺好，就是也不怎么熟。
实验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机器运转的白噪音。
门突然被推开。孟璟哼着走调的《青花瓷》晃进来，发梢还沾着食堂小笼包的葱花味：“小方好！快来帮我看看这板子——”，她突然瞥见许霁，立刻拐了个调，“——许师兄早啊！”
“嗯。”
林方好莫名觉得心里平衡了点。
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实验室突然活了过来。张师兄揣着保温杯挤进门，盖子上还粘着没撕净的发票；最晚到的王师姐抱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还贴着“数据杀我”的便利贴。
林方好突然就能正常呼吸了。
林方好正往锥形瓶里称量蛋白胨，粉末在称量纸上堆出个小山尖。孟璟凑过来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第一天，咋样？”
“什么怎么样？”
“嗷，就是，正式进组后第一天啊，有没有感觉道不一样？”
林方好搅动着培养基，玻璃棒在瓶底划出细小的漩涡："能有什么不一样。"她用下巴点了点操作台，"每周例行配培养基而已。非要说的话，以前是我和蒋川两个人的活，现在全归我了。"
她嘴上这么说，手上动作却依然利落。这种基础操作对她这样的准研究生来说正好练手。
玻璃器皿的倒影里，许霁的身影一晃而过。那人身形实在太好认，哪怕林方好现在对他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也不得不承认，同样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硬是比别人笔挺三分。
只是从倒影上看，里面的人似乎总似有若无地望她这边看。
林方好感觉头皮一麻下意识换了个站位，用生物安全柜挡住了那道视线。
“孟姐。”她状若不经意地开口，“许师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